鹤唳华亭_作者:雪满梁园(64)

2019-12-10 雪满梁园

    长和见他似是心情欢喜,又道:“那臣就有真不懂的事情,要请王爷点拨指教了,臣也好学个乖,长点见识,日后为王爷办起事来,也更顺手些。”定楷道:“你说。”长和道:“太子相信了,这臣还能想出两分来。他素性多疑,此事正接在风弹之后,卢尚书的字先摆将了出来,齐王又大喇喇的当着人面直说了,叫他不认定是陛下发难也难。可是陛下却也不做他想了,却是为何?”定楷叹气道:“太子为保国舅,先自一口认了,就已经走到了死路上去。他不肯受杖,是抗旨不满;他若肯受杖时,那又是默然认罪。他后来跪请,在陛下眼里看来,是惺惺作态;他若赌气走了,便是目无君父,毫无为臣为子的天良。齐王想得周全,太子无论怎样行动,都坐实了他自己有罪。”长和想了想,又问道:“齐王这一招可真是有点阴损了,那王爷现下又当如何?”定楷闻言,住足抬首,默然望那天上明月,半晌方道:“齐王这些年是被陛下宠坏了,得意得有点过了头,总觉得陛下的圣意,单只是想废了太子改立他。现在看来他是占尽了风头了,只是自古有云:月满则冲,水满则盈。你若不知今夜是十七,单看这天上月亮,能够知道它是要圆满还是要亏损?你去叫府里的人,都管住了自己的嘴。不要随人乱说些推危墙,击破鼓的话,知道了吗?”长和点了点头道:“臣等决不会给王爷惹麻烦的。”定楷笑道:“这才是。任他们先混斗去,咱们只管岸上瞧乐子,不好得很么?”    中秋过完不到两日,中书省便又接到了一份实名弹章。上奏的却不是御史台的御史,而是刑部管理俘犯的都官员外郎。方收到时,何道然左右为难,未加理会,不过多过得几天,御史台的奏呈便又铺天盖地,纷至沓来,所弹事宜与前次相仿,言词却愤慨了许多,非但同指顾思林有意贻误战事,擅权自专,貌似忠良,实包祸心。更有身居要险,手专地方,却与贼寇私相通与,意图窃国谋逆等不臣罪行。皇帝不应碍于太子情面,故加放纵,而理当正国法,明君纲,除此巨蠹,以慰屈死将士黎庶之魂,安天下正臣直人之心云云。

    何道然无奈请旨,皇帝自然还是下令严查,但此次言官语词激烈,却果然是有了凭证。据最初上书的那个员外郎讲,他手下一个看管俘虏的狱卒能听番话,这些俘犯偶有言语,说此仗怪异得很,交战初时的三四个月,破阵拔营,斩首俘获,皆是便宜之极,或有败北,亦不遭穷追,竟不像是与顾思林在交手。直到最后两月,国朝才抵死而战,至使双方两败俱伤等事。皇帝闻说后默然想了半日,只说了句将军清白不可污,吩咐大理寺仔细审讯几个俘获的将领贵戚并那个员外郎。

    太子在西苑,虽果然像齐王说的“谨谢客”,却并未“不能起”。天将暮时,听了周午的报告,不由面白如雪,环顾而望,只见一柄白玉如意,方方正正摆在架上,却还是元服时的御赐。略一思忖,走上前去取了下来,扬手便狠狠击在了案上。玉质坚润,一时只是从中折作了两断,呛琅琅摔在地上,案角一盏烛台不稳,也随着铿然倒下,屋内登时晦暗了许多。定权只觉虎口酸麻,倚案喘息,站了半天,才甩开了手中的残柄。周午见状大惊道:“殿下这是何意?”定权哈哈大笑道:“我身上并不痒痒,不需它时时来搔!”周午俯身欲去拾那断柄,定权见状,急行两步,将它从周午的手边一脚踢开,笑道:“一纸诏书下来,赐死了顾思林和我便是!我难道会不北面谢恩,不痛快延颈引药?又何必要煞费苦心,使出这种卑鄙把戏?他还像个天下之主的……”没等说完,早被周午上前一把堵住了嘴,二人相挣良久,周午见他安静,才抹泪劝道:“殿下,这话说出来便是死罪,听到了也是死罪,殿下就当是体谅老臣吧。”定权咬牙看着地面,轻声道:“他废了我我不怨他,只不该这般戏弄我。我才知道,这次他是下了决心,必欲除顾思林而后快了。”见周午无语以对,勉强又道:“你去唤个可靠的人来,去送封信。”

    周午应声走出,站在门口,左右环顾道:“适才殿下的话,你们听见了么?”几个内侍满面发白,道:“臣等死罪,刚才走了精神,什么都没有听见。”周午这才哼了一声离开,自去吩咐府中的得力内侍换了衣裳过去,定权见了他道:“你悄悄去礼部张尚书,刑部杜尚书,枢部赵侍郎府上,给孤传封信。”那内侍道:“臣这便就去,请殿下赐函。”定权道:“你伸手过来。”那内侍不明就里,只得将手伸了出去,定权蘸墨在他左臂上写了反戈两字。又将自己的私印蘸了朱,在其旁盖了,嘱咐道:“你带着巾帕在身上,给他们看过了,便立刻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