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劲佟突然道:“若我有女儿的话,她也应该会叫红红的。”
阮红红问他:“为何?不觉普通吗?”
余劲佟却笑道:“我觉得红色,是这世上最好看的颜色。”
其实在阮红红的心里,余劲佟比她爹陪伴她的时间长,余劲佟还比她爹对她好,余劲佟……好似她爹一样。
可在余劲佟的记忆碎片中,最好看的颜色,是初见大小姐时,对方递给他擦汗的一方手帕,对旁边笑话侍卫没前途的丫鬟道:“若无他们,哪儿来我们的安宁呢?”
又转头对余劲佟道了句:“辛苦。”
那手帕的颜色,是明丽的红,上面还有一朵,锦绣的海棠花。 天音飞去后, 山间竹林这处满地的白雪上交错了几排脚印,石块边上还有一个窝痕, 不久前阮红红才趴在那里。
秦鹿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铃铛声,与阮红红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铁制的所谓长命锁发出的一模一样。
梁妄正在收设阵的红线,阮红红没看见,余劲佟没看见,秦鹿离得远,看清楚了。
趴跪在地上求着余劲佟别再杀人, 祈求他放下怨恨,不要再以杀戮不断提醒她曾经历过的痛苦,那个阮红红, 并非真正的阮红红。
阮红红的三魂七魄融合之后,梁妄在她的背上贴了一道符, 那道符,以阮红红的魂魄化成了小小幻境, 如若余劲佟没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阮红红的身上,或许能发现, 彼时风停,彼时雪止, 那一方障眼法,叫‘阮红红’彻底杀灭了余劲佟身上的戾气。
恢复记忆的痛苦,足以再一次杀死阮红红,而阮红红的眼泪,也可以挽救余劲佟。
原先贴在阮红红背上的黄符, 被梁妄一把火烧了,黄符化为灰烬落在雪地里,灰色的粉末很快与白雪融合,看不出半分痕迹。
秦鹿慢慢朝梁妄走了过去,地上还有两个装了骨灰的药罐子,看得叫人心疼。
秦鹿问梁妄:“王爷打算怎么处理这两人的骨灰?”
梁妄收了红线,瞥了秦鹿一眼,秦鹿道:“他们说……想去燕京。”
“与本王毫无干系的人,难道爷还要为了这两人的骨灰,特地去一趟燕京不成?”梁妄摇了摇头,道:“反正人也死了,一个轮回转世,一个投入地狱受刑。今生皮囊化成的灰,于他们而言毫无意义,是撒入水中,还是被风吹散,一丝疼都察觉不到,那是否埋在燕京,又有何区别呢?”
秦鹿眨了眨眼,将风吹乱的发丝理了理,摇头道:“我虽觉得余劲佟与阮红红可怜,但也不觉得如此结局可惜,提起燕京,并非是想让王爷带他们回去,只是想问王爷……你想不想回去?”
“本王回哪儿?”梁妄突然一怔。
秦鹿从一旁捡了个顺手的竹竿,将周围的雪全扫了起来,盖住了两个骨灰坛,再将手中的竹竿插在了土地里,道:“若世人没传错,西齐文采斐然的梁王爷,应当是在烟西台出生的吧?”
梁妄闻言,伸手对着秦鹿的额头弹了一下,他微微抬起下巴,身上白衣被夜风吹得欻欻直响,梁妄拢了拢袖摆,道:“烟西台在那儿,何须本王去看?”
说完这话,他又沉默了片刻,秦鹿一直看着他,直至与梁妄对视,两人缄默。
其实各国攻打天赐,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了,这几年尤为激烈,战事不会只停在煜州之外寸步不行的。
天赐如今内阁变动,正处于皇帝更位之时,朝中两派分力不均,有人要扶献王,有人要立长,在外是战,于内也是战,内外皆忧,如此天赐如何能防得住敌人的虎视眈眈。
梁妄即便不懂兵法,也不懂治世之道,没入朝管过政事,却也懂得一个道理。
国之亡,多于自亡。
国之强,必先自强。
天赐这般样子,无需他人攻陷,自己先站不住脚,一个国家的灭亡,只是迟早,前两年老皇帝在世时还能抵抗外敌,几个月前老皇帝一死,抗敌都分阵营,镇守煜州的这一批将士,在短短几个月内被打退了上千里地,要不了多久,还是会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