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蓦地呕出一口血,陆矶为他擦拭,却见沈知微看着他的眼神晦暗而茫然,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眼里的星光,一点点消散了。
他阖上眼,好似陷入昏睡。
陆矶心头莫名有些慌乱,头脑更是发胀,拓跋烈却仍在继续:“若不是你,怕是我今日险些要误会姬容玉,但杀了这许多人,已是无法回头了。”拓跋烈缓缓叹息,“我知道乌兰朵喜欢过他,有他在,乌兰朵无论如何不会和大雍为敌,本来只想杀了他,逼她与大雍决裂,如今看来,一场大战却是避无可避了。”
拓跋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沈知微:“不过,杀了他,大雍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陆矶烦躁不已,心头却更有些失去的恐慌,却也不知道自己怕失去什么。
拓跋烈盯着沈知微,忽然又抽出刀,似乎打算再补上一刀,就在此时,忽然遥遥传来几声呼喊,似乎有人在往这里靠近。
拓跋烈神色一沉,立刻收刀入鞘:“他们追来了。”吩咐众人列队按照原路撤退,临走前,他深深看了陆矶一眼,留下莫名其妙的一句“小心温景瑜”,便骑上马渐行渐远,看那马匹,分明是从那些大雍子弟手里夺下来的。
陆矶却根本没有余力去想别的,只因沈知微的呼吸已经越发微弱,唇边的鲜血擦也擦不尽。而他始终闭着双眼,薄唇紧抿,难得显出几分凉薄。
动作间,余光忽然看见一物,陆矶忍不住顿了顿,伸手拾起。
那是他来时带的那株秋芍花,此刻原本妍丽的花朵,早已经七零八落,陆矶忽然一阵心痛。
“来人,来人!有没有人!快来救人——”他声嘶力竭,环顾四周古木参天,少有地感到无助。 陆矶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时,已经扑到温景瑜面前,接连问道:“什么毒?有解药吗?知不知道下毒的是谁?!”
靖初帝面色阴沉,国宴之上闹出这种事,自然非同小可。
陆矶紧紧盯着温景瑜,他却垂下眼避开视线,只对靖初帝道:“微臣不敢妄下论断,只在附近草丛里发现见一瓷瓶,其中草药十分罕见,有随军太医辨认,似乎是靺鞨特有之毒。”
靖初帝勃然大怒,拂掉一地杯盏:“朕就知道,靺鞨贼心不死,竟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动手,这不是挑衅是什么!沈青云还与朕说什么俯首归顺,滑天下之大稽!朕早该杀了他们靺鞨满族!”
天子雷霆之怒,众人立时颤抖跪倒,陆矶却仿佛被人抽去了魂,直愣愣地站着,任凭温景瑜抽回衣袖。
温景瑜再拜道:“陛下息怒,微臣认为,当务之急,应是寻找沈大人下落。”
靖初帝许久才平复下怒火,只道:“便按你说的做。”便要召人去唤卫兵。
温景瑜却忽然深深叩首:“方才见靺鞨中有异动,臣已告知羽林卫王将军,想必王将军此刻已入林中,臣自作主张,还请陛下治罪。”
靖初帝面沉如水,却难得透露出一丝赞赏:“事急从权,你观察细致,此事你有功。起来罢。”
温景瑜谢恩起身,面上如沐春风,正要再说什么,身侧的陆矶却突然转身,温景瑜伸手一把拽住,蹙眉:“陆大人想去哪里?”
陆矶心里油煎水沸似的急躁,简短道:“我去找他。”待要抽身,温景瑜又扯住他。
温景瑜皱起眉:“你弓马不熟,林中都是野兽,十分危险……”
“我顾不了那么多!”陆矶再也不想耽搁,意图拽回袖子,却被温景瑜握得更紧。
“放开我!”所有急躁慌乱终于彻底爆发,陆矶用力挥开他,眼神含怒看着他。
温景瑜张了张口,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只是道:“他不会有事……”语未尽,对上陆矶的眼神,便再也说不下去。
陆矶的眼神让他无比陌生:“温大人深思熟虑,洞察秋毫,我这人却不过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家伙,向来没你们这么聪明,我只知道,就凭他帮过我许多,我也绝不可能安心在这里坐着。”
温景瑜脸色瞬间苍白,陆矶偏开视线,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只说了句保重,没有再说什么,挑了匹马直奔入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