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有好女_作者:南方赤火(129)

2019-12-17 南方赤火

    “天热,拖不了多久,你现在就去官府通报一下,我回去见方先生。”

    万富送她到大门口,自己转身从后门跑了出去。罗敷探头探脑地跨出破门槛,巷子里仍旧没有人,一阵热风迎面袭来,吹得她有些晕。

    她环视小巷里单调的景物,半人高的杂草,茂盛的夹竹桃,六七户住家,标准的下层百姓居所。她脚底下走着,心里却跳着,那不过一二百步的石板路仿佛一下子伸了老远似的。

    太阳正好卡在巷子尽头,风里的人语从前方浮了上来,青褐布衣的人们来往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眼前。罗敷舒了口气,感到自己实则是个挺冷漠的人,胆子还小,真是愧对教诲。这王敬要真是因脸皮薄自请辞退,不想回家与妻子说反倒自己去城北倒腾办法,那她确然是有责任的,毕竟她知道他家中情况。她琢磨到这里就浑身不舒坦,客观地看,一个失魂落魄又自诩清高的穷医师,丢了饭碗不愿受家人苛责,实在是人之常情。要是他待在家里,就算妻子在面前过世,也总比让她孤零零地躺在房里被两个陌生人发现强。

    风里不仅有人语。

    罗敷瞬间加快了步伐,她僵硬地往前走,忽然在几步外停下。

    她回过头,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端,接着她就看见了分外诡异的一幕:一个人趴在两座房子之间凹陷的土墙上,脑袋慢慢耷拉下来……随即啪嗒一下,就掉在了地面上的草丛里。

    那人深色的衣袍已经被汩汩冒出的血染黑了,抠在墙上的手指溅上殷红,还在颤巍巍地痉挛。

    从她的角度看得很清楚,但巷口处的视线会越过这个角落,钉死在凸出的房屋上。

    那丢了脑袋的人身后立着个矮小的黑衣男人,手上正徐徐收回沾着几粒血珠的银色丝线。黑衣人蒙上面巾的脸朝罗敷的方向撇了撇,一双鹰隼似的眼睛冷的像冰。

    罗敷转身就跑。

    她不敢再往后看,心中念念再几步就是巷口了,她不知道喊人有几分胜算,或者是她能否在对方动手前喊上一个字。

    事实上在她这么想的时候,身后的风声就已然到了。脖子在闷热的空气中不可抑制地发凉,她听到金属破开气流的声音,像是轻微的鸣镝。那坚韧细长的银丝即将触到她的皮肤,然后……

    罗敷在那一刹竟没有害怕。她捏着手腕上的链子,脑海中一片空白。

    兵器嵌进皮肤一分,罗敷几乎要看见自己的脑袋像那个人一样,一点一点地断掉,再骨碌碌滚下来。

    刺痛之后便是压抑的静默。

    忽有尖锐刺耳的响动,随即有人运力短促地嘶喊了声。

    罗敷良久才反应过来,是那根索命的银丝绷断了。

    等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她终于得以挨到砖墙,用尽全身的力气蹲下身倚靠在墙上,将手覆上眼,倒吸一口凉气。

    巷外如同另一个世界,丝毫不知几丈之内发生了什么。那些过路的人们也不会知道巷里惨死了一个人,还差点又赔上一个。

    罗敷好容易平息下来,放下手,手心沁出冷汗。

    她直直地对上一双墨色缎靴,靴筒上雪青的流云纹绣得极灵动,好似要卷到空中来。

    罗敷仰起脸,勉力站起身。顿时,她看清了草丛在短短的时间内收留了第二个人,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满是诧异。是那个喜欢拿线割人家头的蒙面黑衣人。他的衣服裂开一道狭长的缝,缝里垂直插着一根细细的木条,没入胸口约莫很深。

    黑衣人的尸体旁站着个人,背对着她,黛蓝长衣静静垂落。

    那人俯下身揭开面巾,淡淡开口道:

    “女郎不必顾着眼睛,颈后的伤才要紧。”

    罗敷刷地抬手去摸脖子后,放到眼前一看,一手的血。她原本没感觉到有多疼,可看到刺眼的红,身体立马就敏感了起来,痛了几倍不止。

    她稳住嗓音没叫出来,从怀里抽出手帕压住伤口,道:

    “多谢先生了。”

    那人直起身,侧首向她点了点头,眉目澹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