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有好女_作者:南方赤火(341)

2019-12-17 南方赤火

    挽湘的鬓发上插了一朵玉茗花,纤手抚弄着琵琶,低着头试了试音,随口软软地道:

    “两位公子今年贵庚?”

    我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十四。”

    挽湘的碧纱裙曳在地毯上,披帛颤了颤,而后唇边的酒窝再也绷不住,拿罗扇遮住脸笑出了声。

    我就当没听见,抬眼看他,却是一副正经到不行的样子:

    “当真只是想见女郎一面,女郎兴致好,不给我们弹个曲儿么?”

    挽湘好容易止住笑,“行行行,小公子要听什么?”

    琵琶声幽幽地在静夜里流淌,我从窗口眺望,一城花灯都寂寂地盛开着。更鼓伴着渺远箫音,原来洛阳雪后的月色是这么美丽。

    他也出了神,怔怔地望着手里别致的酒杯,是我从没见过的情绪。

    “夜已深,两位还要在此处留宿么?”

    挽湘似笑非笑地瞧着我们,秋波潋滟,将琵琶放在长案上。

    我拱手道:“女郎的曲子弹得极好,百闻不如一见。”

    “啊,只是这个么?”她目中似有惋惜。

    小旗推开椅子站起,“女郎的衣裳也很好看。”

    挽湘娇笑道:“真是……以后别来这种地方了,既不合意,就不要委屈自己。不过还是谢谢你的金珠。”

    我们从菡水居出来时,子时都已过半了。这一回在外面逗留的够晚,父亲肯定要派人在府中的大门和侧门堵着不让我进去,而小旗也不知要怎么回他的寝殿。

    大街上一切景物都刷着皓皓的银白,几乎分不清是雪还是月光,无人再在这片坊子里走动,屋檐上融雪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我们牵马走在疏淡的影子里,都无话可说,也不觉得无趣,就这么走了百十步,忽然脚下齐齐停住了。

    街头凭空出现一顶青布帘的轿子,轿夫穿着深色衣装,配着长刀,刀鞘绣银。

    他拉住我,“煕圭你先回去,现在就走。”

    我叹息道:“你看看我走得了么。”

    他从没这么慌张过,手心都出了汗,压低嗓子道:“我真不知道他会来,阿公和我说他一晚上都在明水苑!”

    我们在原地打转,眼睁睁看着轿帘被掀开,一个人从里面缓缓踱出,披着银狐裘,眼里蓄着一川雪原。

    他立于粉墙边,浑身上下皆是冷冽的威压,如有千钧的目光落在我们身上,眉心微锁。

    而后他一步步走到我们面前,嗓音冷得像冰:“你准备在昌平门外睡一宿,还是要闯宫禁?”

    我咬着牙跪下,听小旗硬着骨头挺直腰答了三个字:

    “不敢闯。”

    今上执起他握紧的右手,眉头骤然一舒,竟露出个微笑:“那你不必随我回去了,明日的朝会也不须出席,你身上还有一半银票,何不在这烟花巷里逍遥自在?”

    他这几个月个子蹿了一些,今上和他讲话的时候也不用把头俯得太低了,这样的语气他尚且招架不住。

    “价钱太贵,那一半只够听五首曲子,待不了一整晚。”

    今上轻嘲道:“也就这点出息。”

    又看向我道:“侯爷在府中等你,莫要让他等急了。”

    我松了口气,今日太过侥幸,原来指挥使说今上口谕的确不虚。宫门锁上除非天子之命不得再开,小旗要进去谈何容易,于是他就亲自前来接人了。

    上元节,世人大约都是耐不住寂寞的。

    今上转过身,小旗对我做了个再会的手势,也跟着他走进轿子里。我看见他面上复杂的表情,迎着月色,难以辨别。

    他想不到他父亲会这么做。

    我也骑上雍白准备回家,空旷的巷子里一人一马的影子映在青砖上,孤零零地经过几家住户,转过了巷口。

    我觉得今夜很难睡着了。

    他应该也是一样。    这一桌共有六个人,季阳府三个,方氏两个,再加上一个罗敷,看起来安排的用意比较微妙。 官商向来不同席,方琼却占着个外戚的名,更遑论与今上关系密切,即使不如以前位高权重,也不会让有心人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