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放空心神,白纸上顷刻间多出几行工工整整的字。
“上次你制出的药已被送到各地,成效暂且看不出来,但你本人觉得有几成把握?”
“州府暴毙的人数两月内只增不减,秦夫人如何看?”
这是司严与她在南厅说的原话,特别提及她格外反感的为审雨堂供毒.药一事。
罗敷凝视着句子看了一遍又一遍,回想他的语气,又联系起今天发生的事,竟不寒而栗。
他为何要把这件事拎出来单独谈?上一刻还是公事公办告诉她不久得离京,下一瞬就平白无故地让她动了怒。假设他本来就熟知儿子的境况,那么问出这两句在她看来是挑衅的话就合情合理了,因为他自己制不出解药,只能依赖她和吴莘等人。有错误的引导在前,她万不会想到今天发生的种种,更不会想到是他故意要激怒她,让她产生憎恶,不再纠缠于这件秘闻。
笔尖停在方琼和南安之间,滴下墨汁。她就着那点墨狂草一气,把她所知道的关系全都白纸黑字地写出来。
刺客说方琼活不长,真的只是警告吗?是谁专门派他来的?
方氏对洛阳的态度尚且不明确,卞巨守着一株解药寻木华,捏着他们的命脉。她才想起来自己没有为方琼诊过脉,不知道他身体怎样。从未谋面的徐步阳突兀地来到她身边,在她卧床时卯足了劲和她讨论那本师父留下的《抱朴子》注解,十有八.九就是要给方氏帮忙!
她画了个三角形,三个点分别写了晏、越、京三个字,又一重重地加上人名。司严姑且算越王的人;徐步阳归类到京城,她思索了一阵,把自己也添在了后面;太医院的两个人再加上吴莘,是方氏的人马。
线条七扭八歪,她下笔极快,觉得怕是没人能看得懂,不一会儿整张纸就密密麻麻地写满了。
罗敷抓起茶壶灌下两杯凉水,狂躁得恨不得把纸给烧了,周围的人均别有用心,她以后一定多几个心眼。
她撑着凳子站起来,慢慢走到西洋穿衣镜前,目光落在发间的雪兰花簪上。这是王放前些日子给她重新戴上的,也不知让谁从她的包袱里拿了过来。
银丝镶嵌的花瓣含着轻盈的绿,在阳光下润润地闪。
她用手轻轻抚了一抚,镜子里的人愣愣地站着,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失魂落魄。
当初从定国公府回来,她说不想去南边了,只想在宫里陪着他,他那时是不是感觉很棘手?
说什么他不愿意她走,会不会纯粹是安慰她的话……因为在他的计划里,她一定要跟随队伍去南方吧。
罗敷把额头靠在了镜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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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3448107,叶限限,阿鱼,莫逆于心,花娃~ 心情极端压抑,罗敷吃过晚饭不想管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拖着腿到令老夫人屋里和挽湘唠嗑。
老人戌时就睡了,做儿媳的铺床备衣、端水喂药,事事亲力亲为娴熟周到,等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来暖阁里陪她。她又是敬佩又是心有余悸,要是上头还有个太后、太皇太后什么的,那可真是糟糕了。她什么也不会做,顶多能给他们看看脉开开药……
“我想想……那是十年前了。”
挽湘坐在菱花镜前梳理着一头长发,红唇轻启:“正月十五,大街上人山人海。我在楼上调着琵琶,底下突然起了喧哗,侍女从后门出去看了一眼,原来是有两位金尊玉贵的小公子硬要见我。”
挽湘停了一瞬,托腮笑道:“看样子你很关心夫君,总问些很久以前的事。”
罗敷顿时语塞,支支吾吾道:“没有没有,只是很好奇卞公生平事迹,在洛阳的时候经常听到他的大名……”
“说的可不是我夫君呀。”
她水眸一斜,手背掩住扬起的唇角,“小妹妹真可爱。”
罗敷一下子从头烧到脚,整个人烙铁似的,几乎都冒烟了,极端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谁是……还早着呢,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