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一便自然地端起药碗,并着一小碟盐渍梅子,喂封如故吃药。
药碗是玉石做的,药盛了温温的一小碗,托在手里,也不是很烫口,每喂上一勺药,如一都严格按照常伯宁的指示,喂他一颗梅子解苦,并拿小勺子轻轻刮他唇角,免得药液流出。
常伯宁立在床侧,嘴唇轻抿,关切道:“如故,你身上……无恙吧?”
他之所以听说剑川里有人与那幕后黑手唐刀客沆瀣一气,便急急赶来,就是担心封如故会被迫与人动手,触动七花印。
几日前,他才刚刚替如故修补过一次,七花印的状态还未能稳固,若是在短时间内如故再度催动灵气,下次花开的速度只会更快、更加不可收拾。
封如故将常伯宁担忧的脸看在眼里,藏在被子下的指尖绕到身后,不着痕迹地轻轻摩挲着后腰的花开处。
他抬眼专注望向为他喂药的如一,注目片刻,便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轻松笑道:“没事儿,我刚掉下去,落久就扔了箜篌弦下来。”
这意思很明确:我并未动用灵力,师兄请安心。
听到他这样说,常伯宁不着痕迹地舒出一口气来。
但如一却微微蹙起了眉。
……这与事实并不相符。
没想到,他刚要开口,封如故就像是窥破了他的意图似的,双指捻住了他的衣袖,小孩子要糖吃似的晃了两晃:“……是不是啊,如一大师?”
如一看到他这张坏笑着的煞白的脸,又恨又怜,恨不得再在他脸上添上两个指印。
他无表情地舀起一勺不添蜜饯的药,径直塞到封如故嘴里。
封如故一下苦得皱了脸,又是哈气又是含泪,看上去委屈得要命,看他这副模样,倒是让如一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常伯宁见到此情此景,错开目光,嘴角惯性地含了笑,心脏却是沉沉的发涩,说不出的怪异滋味。
等封如故服过药,被如一扶着躺下安睡了,如一带上门,回过身来,叫了仍然心事重重的常伯宁一声:“……义父。”
常伯宁正要抬手挂上眼纱,闻声温驯地“嗯”了一声:“何事?”
常伯宁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确有端容仙君风范,脸也与十年前相差无多,但与这样的常伯宁对视,如一却从心底里泛起一股怪异的陌生感来。
他强自压下这种怪异感,道:“义父,你我许久没有交过手了,不知义父可否愿意再指点红尘剑法一二呢。” 将封如故交给常伯宁照看后, 罗浮春与桑落久就一道去准备养身的药物和茶点了。
剑川炼出的丹药也算是道门一绝,罗浮春正试图向小童多讨要几丸时, 一直端着药膳、跟在他后头的桑落久扯一扯他的衣角。
他轻声唤:“师兄?”
罗浮春回首望去, 愕然发现, 桑落久手端的琉璃盏内, 药液呈波纹状向外扩散, 如有百尺巨人在近旁漫步, 震得水面摇荡。
剑川中尚留的弟子皆出了门户, 仰首观天, 莫不瞠目。
两道通天剑意从川中客馆内交缠而出, 直升皓空。
青冥浩荡间,一道剑意形如长鲸白齿,神似崩摧雪山;另一道形如谛听啸天,神似云山海楼, 彼此纠缠, 偶尔相撞, 便如钱塘狂潮, 溅起一片破碎的雪沫,但只消片刻,长鲸犹跃,谛听昂蹄,一时间, 周边沉水沸腾, 竟有一半升上天际, 化为茫茫灵雾,如丝如线,绕剑意而旋,仿如黄河落天,天日流瀑。
有青霜门弟子急急去寻严无复:“掌事……这,这,好端端的,两位贵客如何打起来了?”
严无复手拄杖剑,神态安然:“小子,少大呼小叫,开开眼吧。这哪里是打起来?”
面对弟子震惊不已的脸,他拿拐杖敲了敲地面:“……不过是寻常的试剑罢了。”
等罗浮春与桑落久闻声赶到时,如一与常伯宁二人试剑已了。
常伯宁的修为,距离还虚之境仅一步之遥,但叫他意料不到的是,单论剑上修为,如一竟能与常伯宁平分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