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最合理的解释,便是他在杀害了一圈不世门弟子、炼出足够的血尸后,重归青冈,想要从青阳派这个小门派入手,再燃道、魔两家战火。
听闻丁酉名号,罗浮春震惊已极;再听师父假设了这样一套残毒阴谋,不禁后背簌簌冒汗。
封如故自顾自道:“我入青冈之事,必是被丁酉看在眼中,他大概会以为,我是为了调查道门弟子被杀一事而来……”
说到此处,封如故闭了闭眼。
他想到了那唐刀客,用三条无辜道门弟子的性命,将自己一路指引到此,却是为了牵他来破除一桩更大的阴谋。
……这究竟是恶意,还是好意?
封如故不再细想,继续道:“……他若是这样以为,那便最好。青阳山可以用为我接风之由,召回所有弟子。我想,丁酉筹备了这么多时日,或许已经向青阳山弟子下手了,青阳山弟子之中,说不准已混了几具人皮血尸。趁此时将所有弟子唤回山中,正可一网打尽,亦可减少人命损失。”
海净听得着急:“云中君,兹事体大,为何不对青阳山山主直说明白?”
封如故一针见血地反问:“你敢保证,那姓关的一对兄弟之中,没有丁酉炼就的人皮血尸?”
在场众人无不语塞,只有桑落久与如一一边一个,盯紧了封如故的脸。
桑落久慢慢开口:“……师父,若是你推断有误呢?”
“若是我推断有误,那不是皆大欢喜?叫齐所有青阳山弟子,为我接风洗尘,既能图个热闹,也能图个排场。”封如故浑不在意地笑,“至于我,不过是再博个骄奢之名,也无甚损失啊。”
桑落久无奈地想,果然如此。
他家师父糟践自己,早已糟践得轻车熟路了。
封如故甚至还有心思继续侃侃而谈:“只要有我在,我便是饵。丁酉对我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定会派血尸傀儡先对我下手。到时,我们静观其变,抓住一名血尸,便能倒溯出丁酉所在之地……”
如一不知何时立在了他的身侧,半是警戒,半是护卫,倒像是丁酉随时会从斜刺里杀出来似的:“你怎知,丁酉定会冲你来?”
封如故答得笃定:“因为他怕我。”
这理所当然的张狂口气叫如一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封如故又道:“他怕我,但他又觉得这种怕是没有道理的,因此他只会加倍地恨我,加倍地想杀我。”
如一:“他为何这么畏惧你?”
封如故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他的一只眼睛是我捅瞎的?”
……这是遗世中发生的事情?
意识到这一点后,罗浮春立即兴奋起来:“师父当真英雄!”
没想到,封如故道:“不算英雄。是偷袭罢了。”
“我被他们抓到后,一直想办法想让我屈服求饶,但他始终做不到。后来,他用他随身的银针捅入我右眼中,让我求他,才肯为我拔针。我就用头撞向他。……我就这样和他一起废了一只眼睛。”封如故认真思考一番,道,“……他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怕我的吧。” 如一立即掩上心口, 警惕万分,想知道那试情玉的邪术是否会趁虚而入,再度影响自己。
不知是有意的克制, 还是邪术的效能减弱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境并没有为着封如故的三言两语发生改变,心中不由为之一松。
罗浮春心中却凉了一凉。
他曾无比崇拜封如故。
封如故在遗世中一力救下众位道友, 是这份崇拜之心的开端。
他本以为那该是少年横提腰中剑、拔刃一曳斩楼兰的辉煌业绩, 以为是魔道落花流水、正道高歌凯进的英雄故事。
但这一路走来,从撕破的记忆的边角露出的,全都是不堪和灰暗。
没有什么英雄, 有的只是一个山穷水尽、一无所有、只能拿自己的命往上顶的疯子。
封如故注视着罗浮春哀伤的表情, 凑近他的脸,将他搭在肩上的发带撩到脑后去,又拿指尖理了一理, 小声问道:“哎, 我是要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