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_作者:骑鲸南去(500)

2019-12-18 骑鲸南去

    ……可无人去问,时叔静又是谁啊?

    时叔静畏罪,当众服毒,道门无不震愕,又深陷方才种种令人心惊的丑事之中,各自怔忡。

    此时,忽闻鹤唳如泣,嘹亮清远异常。

    半空中,一只白鹤展翅,遨转两圈,翩然落在韩兢身侧,担忧地弯下身去,用喙贴上他的侧脸。

    封如故一眼望去,心尖紧缩。

    ……雪颈、霜毛、红网掌。

    是“遗世”之中,韩师哥向他提起的那只想要载着师兄下江南的鹤吗?

    韩兢本能地推开它:“……别……”别碰他,他的血带毒。

    白鹤却不肯舍下他,轻轻蹭着他的颈侧。

    “不……”韩兢忽然记起一件事,贴着它哑声道,“……忘记我说过的话……别去找他。”

    自己曾交代过他,让它在自己死后,去找伯宁。

    但……不可以。

    或许如故向伯宁提过,他会将这样一只鹤送给他做礼物。

    若是被伯宁认出了呢?

    他绝不可让伯宁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不可给他一丝一毫的负担,哪怕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可以。

    生前死后,韩兢都不可让常伯宁难过。

    鹤却异常固执,依偎在他身侧,低低哀叫,宛若鸣泣。

    韩兢似是听懂了它的意思,略略提高了声音,可在旁人听来,仍是如同耳语:“我不能让他知道……不能……你——”

    此鹤同他有数十载的情,过分为他着想。

    韩兢闭了闭眼,颤着手,掐上了它的颈项。

    这十二年残余的冷漠心性,让他立即做出了对自己来说最正确的判断。

    ——若它不肯听从,那便一了百了,以绝后患。

    鹤却没有挣扎反抗,只以目望之,两眼濛濛,似在垂泪。

    韩兢的手抵在它的颈侧,颤抖了一阵,终是无力垂下。

    ……时叔静能轻易做得到的事情,韩兢当真是做不到的。

    他将脸向鹤颈贴了一贴,柔声道:“去吧。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所有我去不了的地方……去吧。”    白鹤有所预感,扬起颈子, 面朝天际那轮行将消散的白月, 发出一声悲阔长鸣。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

    韩兢没有惨叫, 没有呻·吟, 甚至没有蜷身,只是痉·挛了片刻。

    这一刻之后, 他用手臂撑着青岩, 竟强逼着自己站起了身来。

    封如故望着他, 极力克制着伸出手拉他一把的冲动。

    最后, 他终是攥紧双掌,强咽下舌尖破裂的渗出的一点腥意, 背过身去。

    封如故岂会想不到, 韩兢绝口不提他为何变成此副模样,就是在逼自己做出决断, 逼自己不留哪怕一丝情面,好取他性命, 护卫大道。

    韩兢用自己的性命, 为封如故最后设了一道阳谋:

    身为不世门门主, 他没有立场去救置阖门弟子于危机之中的唐刀客的性命。

    身为朋友, 他不可忘记海净之死是谁一手促成。

    身为昔日之友,他若唤他一声韩师哥, 从今以后, 丹阳峰声名尽毁。

    ……面对此等局面, 封如故该如何选择呢?

    他没有选择。

    就像韩兢先前设下的种种计策, 诱他一步步破开七花之印。

    封如故明知他的目的,却仍是不可控地滑向深渊。

    他的韩师哥,从不玩弄阴诡之计,即使是身坠失情之道,亦是如此。

    韩兢踉跄两步,双脚一前一后,方撑着自己站稳了。

    只看着他的背影,韩兢便明悟了封如故此刻的心境。

    他本想最后叫他一声如故,话至唇边,只化作一个淡淡笑意:“多谢……门主,允吾……全尸。”

    言罢,韩兢身体晃了晃,单膝跪地,不知是因濒死难支,还是真心愧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