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反噬发生之时,便愈是凶猛可怖。
柳元穹携长右门众弟子掠身入房时,骇然发现柳瑜跌下了床来,腿脚挂在床侧,面朝下贴着地面,哀哀惨叫不止。
他身上创口累累,宛如遭遇猛兽撕咬,寝衣袖口卷起,露出的一截小臂皮肉上有三四片血肉模糊之处,被“人柱”啃咬过的地方,皮肤肿胀,溃烂流脓,大片红黄之物淌下,甚是骇然。
一名弟子慌张不已,上前去搀住柳瑜手臂,欲将他扶起。
柳元穹察觉到不对,喝了一声:“莫要动他!”
然而已经晚了。
柳瑜一声哀嚎,半副溃烂的臂膀竟烂泥似的从他身体脱落下来。
那弟子怀中落了一截断臂,瞠目片刻,惨叫一声,连连后退,在襟摆处疯狂擦着满布污血的手背,生怕那血中有毒,沾染到自己身上。
柳元穹一把抓过那弟子,替他巡脉诊视一番,略略放下心来。
此毒不曾入身,只是针对柳瑜一人。
柳瑜却痛不可当,单手抓紧脸皮,惨叫不迭,一声一声,凄厉莫名。
他指尖过处,皮肉松软,将脱未脱。
在父亲接连不断的哀嚎声里,柳元穹将一双唇咬出了血来。
他去过寒山寺,知道这房中弥漫的鬼气属于谁。
然而,这些时日的调查,让柳元穹知道,那七面鬼神,是梅花镇中养出的“人柱”,最后被如一带走,而这“人柱”,是他的好父亲,一钉一钉,亲手造就。
如今,不过是因果偿还。
……
如一折返回不世门余生殿时,已是夜间,封如故已经回了不世门,坐在小桌旁,握着书打起了瞌睡。
如一净过手,彻底去掉自己身上的鬼气与血腥气,才靠近了封如故,轻轻跪下来,静静观视着封如故的睡颜。
他抬起手,指背模拟着抚摸封如故脸侧的动作,却不敢碰触到他,怕惊扰了他的梦。
只是这样隔空的抚摸,如一便红了脸。
他胸前残留着林雪竞的试情玉留下的卍字青印,明光在字形上缓缓流泻,将字一遍遍描得更深更细,映透衣衫,比之屋中烛火、天际皓月,亦是不逊。
如一低头研究胸前印记,微叹一声。
他这副模样,不止一次被封如故笑话过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似是被这道异光刺到,浅睡着的封如故睁开了眼。
如一一惊。
无从藏起的喜欢,让在佛寺中长大、耻于谈情的人慌了手脚,索性将封如故一把抱住,不肯叫他瞧见自己的表情。
封如故方苏醒过来,便被抱了满怀,一时迷茫,习惯地摸一摸他生有红痣的耳垂,沙哑着声音问:“怎么了?”
如一轻声道:“义父,红尘回来了。” 望着他, 封如故想到了许久之前的事情。
那时, 游红尘十三岁,日日随在他身侧。
封如故把他打扮成了贵重且貌美的小郎君, 并颇以他为傲。
走在街上,会有茶楼上的闺阁少女会向游红尘身上掷花,每每仰头, 却都看不到那掷花少女的面目。
游红尘把花握在手上,细细理着枝叶,走出一段路后, 便将花纽在封如故胸前。
封如故好奇:“不喜欢这花吗?”
游红尘:“喜欢。”
封如故一头雾水:“喜欢你不好好拿着?”
游红尘同样是一头雾水:“喜欢才要送给义父的。”
两边各自迷惑一阵后, 封如故自认为有责任教导义子知道人之常情:“下次再收到花,就上茶楼去,与赠花的人谈上两句。这是礼节。”
游红尘:“我好端端走在路上,她拿花砸我,这就很没有礼节。”
封如故:“……”
好在游红尘领悟得很快,摘下了封如故胸前的小花:“义父, 我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