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人承包了上下两千年_作者:千佾(52)

2019-12-25 千佾

    多年以后,我又重读了那本书,并且发现,这种距离感是书本身造成的。它没能让你从中辨认出任何人,也不使任何人让你同情,包括那母女俩以及和她们一起在不同的集中营里呆过,最后在奥斯威辛和克拉科夫遭受了共同命运的那些人。无论是集中营元老、女看守,还是警卫,他们的形象都不鲜明,以致人们无法褒贬他们的行为。书中充斥着我在前面已经描述过的那种麻木不仁。然而,在这种麻木不仁中,那位女儿并没有失去记录和分析事实的能力。她没有垮下来,她的自怜和由此产生的自觉意识没有使她垮下来。她活下来了,集中营里的那几年,她不但熬过来了,而且还用文学形式又把它再现了出来。她冷静客观地描述一切,描写她自己v她的青春期和她的早熟,如果必要的话还有她的机智。

    书中既没有出现汉娜的名字,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人联想到或辨认出她。有时候,我认为书中的某一位年轻漂亮的女看守就是汉娜:执行任务时认真到丧尽天良的地步,但是,我又不能肯定。如果我仔细地对照一下其他被告的话,那个女看守又只能是汉娜。但是书中还有其他女看守。在一所集中营里,那位女儿领教了一位被称做"牡马"的女看守的厉害,她年轻漂亮,俗尽职守,残酷无情,放荡不羁,正是这些令作者回忆起了这个集中营里这一位女看守。其他人也做过这种比喻吗?汉娜知道这些吗?当我把她比喻为一匹马时,她是不是回想起了这些,因而触及了她的要害?

    克拉科夫集中营是那母女俩去奥斯威辛的最后一站。相比之下,到那里算是改善。那儿的活虽然繁重,但是生活容易些,伙食好些,而且六个人睡在一个房间总也比上百号人睡在一间临时搭建的木板房里要好。房里也暖和一些,女犯们可以从工厂回集中营的路上捡一些木材带回来。人们恐怕被挑选出来,但是这种恐惧感也不像在奥斯威辛那样严重。每个月有六十名女犯要被送回去,这六十名是从大约一千二百名中被挑选出来的。这样一来,人们只需拥有一般体力就有希望继续活二十个月,而且,人们甚至可以希望其体力超过一般水平。此外,人们也可以期望这场战争在不到二十个月的时间里就会结束。

    随着集中营的被解散和囚犯的西迁,悲惨再次降临。当时正值隆冬时节,冰天雪地。女囚们身上穿的衣服在工厂里已是薄不可耐,在集中营里尚能让人承受,但是在冰天雪地里就不足以抵寒了。她们的鞋子就更惨了,它们通常是用破布或报纸做的,这样的鞋在站立和慢走时还能不散架子,但是在冰天雪地里进行长途跋涉就不可能不散架子了。那些女人不仅仅要长途跋涉,她们常被驱赶着小跑。"向死亡进军?"那位女儿在书中这样问道并回答道,"不,是赶死,是向死亡飞奔!"许多人在路上就垮掉了,又有许多人在粮仓里,或者在一面墙下过夜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一个星期之后,这些妇女中几乎一半都死掉了。

    教堂要比那些女囚此前的栖身之处——粮仓或墙下要好多了。在这之前,当她们经过被遗弃的庭院并在那过夜时,警卫队和女看守们就分别占据能住人的房间。但在这里,一个正在被遗弃的村庄,看守们住进了教士住宅,而让女囚们住进了一个比粮仓和墙角好得多的教堂里。她们这样做了。在村子里她们甚至还得到了热汤喝,好像结束这种痛苦不堪的生活变得有希望了。这些妇女就这样入睡了。随后不久炸弹就落了下来。教堂的塔尖在燃烧时,在教堂里面只能听得见燃烧声却看不见火焰。塔尖坍塌并砸到屋架后,又过了几分钟才看得见火光,随后火焰也一点一点地蹿了进来,点燃了衣服。燃烧着的房梁掉下来点燃了座椅和布道坛。屋架很快塌人大堂,一切都熊熊燃烧了起来。

    那位女儿认为,如果那些女人马上齐心协力地砸开其中的一扇门的话,她们还是可以得救的。但是当她们明白过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将要发生,以及没人给她们开门时,为时已晚。当击中教堂的炸弹把她们惊醒时,正值漆黑的夜晚,有好一会儿工夫,她们只听得见塔顶上的一种令人奇怪和惊恐杂音。为了能更好地听清楚、弄明白那杂音是怎么一回事,她们都屏住了呼吸。那是火焰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火光时而在窗后闪烁,那是投在她们头顶上的炸弹,那意味着大火由塔顶蔓延到了房顶,女人们直到屋架上的火焰明显地看得见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些。她们一旦意识到了这些,就开始大喊大叫,她们惊慌失措呼喊救命,向大门冲去,一边叫喊,一边拼命地摇撼和捶打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