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华有多怕回到本家,虞长乐如何不知?他连逢年过节都情愿赖在书院,却为了给他寄信而回了青州岱山,很可能还为此去求了族中长老。
“是虞公子的朋友吗?”绿松旖好奇地问道。
虞长乐心里涌出一股复杂的情绪,道:“……是啊。是很好的朋友。”
但很可能就快不是了。
他忽地觉得手中的信重愈千斤,仿佛带着烫手的温度,一时竟不敢拆开。
翻开到背面,精巧的琉璃扣闪着金光,虞长乐往琉璃扣里输入了一段灵力。金纹流转,咔哒一声,琉璃扣自动解开了。
这种信,一旦有一封被解开,其他多余的信件会刹那间灰飞烟灭。
琉璃扣之后是一条简单的黑蜡绳,哪想虞长乐刚一抽掉黑蜡绳,就被砸了个劈头盖脸。
“这是什么!”绿松旖被吓了一跳,只听普啦啦几声响,雪花般的信纸从信套口涌了出来。
是真的“涌出”,起码一百张信纸飞了满天满地,四散飘零,虞长乐手忙脚乱地道:“关窗,关窗!”
绿松旖忙把窗合上,回过头时,屋里已经像落了一场大雪。虞长乐无奈地被淹没在纸堆里,头上还粘着一张信纸。
他也被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失笑道:“这个明华!”
敖宴伸手把他脸上的纸揭下来,“上头有编号。”
虞长乐点点头,默默地把一屋子的信纸按照顺序排好,敖宴也帮着整理,十分默契。
绿松旖站了一会儿,不知为何突然脸红,觉得自己好多余。他悄悄地退出了房间,把门带上了。
一摞纸放到床头,虞长乐一张张地开始看。
这一百多张信,从他和敖宴离开书院开始一直到现在,从未间断。
起初的几封信很简单,类似于他们课上乱传的纸条,自言自语。他们的小纸条都会专门收进一个木盒子里。那时候,沈明华应该还没想着把它们寄出去,只是想等二人回来后给他们看。
“终于回到书院了,妈的。前几天在家,我爹又问我课业了,把我关在家里抄了一整个假期的书。听说你和敖宴去追查什么毒了,快点回来,阿苓这个小姑娘简直无法无……”
“天”字晃成了虚影,虞长乐仿佛能看到沈明华被欧阳苓掐着脖子摇的样子。
后边换成了欧阳苓的字:“他胡说!”
那个时候还是春耕时节,虞长乐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们离开书院各自回家,而他和敖宴北上调查桃花醉。
那时谁也不知道二人会一去这样久。
他拿起下一封。
“今天的鱼和龙也没有回来。”鱼和龙是两个小图案,沈明华别的或许不行,画画却是惟妙惟肖,“我和阿苓在院子里埋了一坛酒,你们回来就可以喝了。哈哈,别让我们先喝完了。”
欧阳苓写道:“我会留你们的份的,以免这呆子喝光了。”
敖宴也接过一张纸,那是沈明华在这里附的一幅画。画的是一树桃花,树下一坛酒。
在他和欧阳苓的眼里,桃花就是桃花,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
看信的二人一时都沉默了。
“我们也有见夏酒。”静了半晌,虞长乐笑了一下,但很快眼睫就垂了下来。
敖宴道:“今天是夏至,见夏可以喝了。”
那坛见夏酒,虞长乐和敖宴从碧落山一路带过来,如今已熟。虞长乐放下信,把床底下的酒坛搬了出来:“宴宴,陪我喝酒吧。”
他酒量太差,敖宴以往一般会嘲讽几句,但今天却只拿过了酒坛,道:“早起空腹,搭着吃食再喝。”
虞长乐继续看信。接下来的几封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日常胡扯,最后一封里问了一句:“你们究竟去哪了?看到回信,你们没事吧?”
从下一封开始,就已经变成了高规格的信件。虞长乐看看时间,这时候他已经被关在桃花窟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