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少动了动右腿膝盖,疼得龇牙咧嘴:“我腿也不舒服。”
“……”
“桑桑。”
他就好像是一个故意各种撒娇吸引关心的小无赖,扬扬下巴,示意面前刚喝了一半的鱼汤,“桑桑,我没手喝汤了。”
……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啊喂!
虽然只能看到一个侧脸,但我坚信,这一刻,我很清楚地从面前名叫“程忱”的小姑娘脸上,读出了某种名为“无可奈何”的情绪。
准确来说,是无可奈何又不得不惯着他的情绪。
她对我说了句“稍等”,便转身走到宋少的病床边。
却没看他搁在面前的鱼汤碗,反倒扭头掀开床头柜上被冷落的那两层食盒,瞄了眼里头横陈的洋葱片和胡萝卜片。
宋致宁脸色瞬间大变。
方才还嚷着说手也疼脚也疼的人,这会儿倒是格外灵敏的一伸手,死死盖住自己的汤碗,“咳,我觉得,呃,这个洋葱吧,它——”
“你的手不是能动吗?”
“……”
“你干嘛老是骗人呀?”
一对上他,她突然便不结巴了,反倒是有理有据,有引有退,说得人反驳不上话来。
眼见着宋致宁一时词穷,表情精彩纷呈,我满以为又能见证一场狗血虐恋现场,可出乎意料,程忱倒并没“乘胜追击”,只垂眼,伸手给他捏了捏手臂。
很认真的从肩膀按到手腕,遇到缠满绷带的地方,还会停下动作,戳两下,便问他:“还痛不痛?”
“不是很痛了。”
“你要是不喝醉酒不摔倒,就更不会痛了。”
“……”
我看见夕阳透过窗棂,洒在女孩如瀑黑发,她的眉眼中蓦地浸透了平和笑意。
也看见宋致宁的脸上一晃而过的恍惚神情。
她说:“但你也就这个时候能听进去我说话,所以,这位好人哥哥,我再说最后一遍——”
不是那种习惯性的温柔或伪装,而盛满少年灵动。
真挚又寻常的,那样轻声说:“想要长命百岁,就得好好吃饭,别挑食啊。”
我本以为程忱说“多做一点”只是客套话,却没想到,之后住院的几天,每逢饭点,她还真就多提了一个食盒来医院,不同的菜色不同的搭配,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真的都很有营养,而且还都是双人份。
而且不仅是样子好看,味道也确实好吃。
以至于我和老三这俩平白来蹭饭的,都被她活生生给喂胖了四五斤,不像是来医院养病,倒像是来度假的。
——也就只有宋少那光吃不长肉的体质,能扛得住这么补还不发胖。
起先我还装装客套,自个儿也点一份外卖,以免显得刻意来占便宜似的,后来混熟了,便连这点钱也省去,能做的“补偿”,只有每次都陪她在楼下的洗手池边把餐盒清洁干净,顺带一路送她到门口——她不像我这么闲,天天在医院守着,白天还得回锅贴店盯着点生意。
不过即便这样来来回回跑,拎着俩食盒挤地铁奔波,她也从没抱怨过什么。
每次最感兴趣的,只是问我们“好吃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有没有忌口”,病房里充斥着她这顶呱呱厨师的高级职业修养熏陶,活生生的美食评论家现场。
不得不承认,虽然我只认识了她不到一周,也是打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小姑……好吧,我后来才知道,她虽然长得年轻,可实际上比我还要大了三岁,简直震惊我妈。
“但是程忱,你为什么有时候说话结巴,有时候不呢?这个可不可以治啊?”
涮洗碗筷的间隙,闲来无聊,我侧过头去问她:“老三跟我说过你小时候的事,其实现在条件好了,这个是不是心理上的,那种……?医院专家说不定会有办法帮你?”
虽然外表上看不太出来,但实际上,她受少年时的疾病影响,留下了终生的后遗症,反应总比别人要慢上半拍,至于结巴,老三跟我说,可能是因为她小时候长期闷在房间里,没法跟外界沟通而导致——具体的情况却谁也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