纣临_作者:三天两觉(37)

2020-01-08 三天两觉

    直到某次,我在社区的安排下去当义工时,遇到了一位老人。

    那是一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住在下城区的边缘;她蜗居在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屋里,靠着社区每天送来的救济品过活。

    她的老伴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也没有任何子女来管她,这二十年来,只有孤独与她相伴。

    老人的双脚已经失去了站立的能力,这在她的年龄来说并不罕见;她每天都趴在自己缝制的垫子上爬着去厕所。而她吃的东西,也只有冰冷的、快要过期的罐头。

    她那屋里唯一的电器是一个灯泡……别说是电视或收音机了、就连部电话都没有。

    我问她为什么不向别人寻求帮助,按照她的情况,应该有专门的机构可以收容她。

    她告诉我,那些机构是提供给举目无亲的孤寡老人的,她不去,因为她还有一个儿子。

    二十多年前,她的儿子离家去其他城市工作,但是后来断了音讯,她想守在这里,等儿子回来。

    她怕自己若是走了,儿子回来会找不到她。

    我试着问了她儿子的名字和一些她还能记起的基本情况,结果她突然就打开话匣子,对我说了很多。作为一个连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都记不清的老人,她对儿子的记忆却很清晰,说起来滔滔不绝。

    很显然,这份回忆,以及与儿子团聚的希望,便是这个孤苦伶仃的老人这些年来仅存的慰藉,也是她守候在这里的动力。

    然而,我知道,她的儿子是不会回来了。

    因为,我杀了他。

    那是我接下的第一单工作——每个杀手,都会记得自己作为杀手去杀的第一个人,我也不例外。

    离开老人住处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说。

    我没有告诉老人,她的混混儿子在二十年前就因为私吞了帮会里的白货被道上通缉并且被杀死了。

    我也没有再去劝说她离开这里。

    这样,她还能有个盼头,她的儿子还能活在她的回忆里,活在她的希望里。

    ……

    死,对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已不再被这个问题困扰。

    生命的沉重,不在于其对这个世界能产生多大的影响,而在于当其逝去时,辜负了谁,又成全了谁。

    看来,我还不能退休。

    我想换个角度,再与死亡共舞一曲。

    这一次,除了应有的觉悟,我还将……心怀敬畏。    2218年,秋,那不勒斯。

    在城市的腹地,有这样一个偏隅之处,它被称为“白鸽”,是一间没有多少人知道的酒吧。

    即便是住在附近的居民,也不清楚这地方究竟开了多少年,只知道……每当夜幕降临,“白鸽”都会准时开始营业。

    当然了,知道归知道,他们可不会来光顾。

    一百平米都不到的店面、万年不变的沉闷音乐、已是大婶儿的女招待、一脸严肃的酒保……都不算什么吸引人的要素。

    但这里,仍是每天都在营业着,且风雨无阻、从未间断。

    就像今天晚上,八点刚过,身穿西装马甲、两鬓灰白的酒保就打开了“白鸽”那扇临街的、通往地下室的门,并将一块折叠的广告牌从店内搬出、支起来,摆在了店门口。

    摆完广告牌后,他就转身返回了店里、回到了吧台的后面;然后,他就这么默默的、笔挺地站立着,等待着客人上门。

    这里的客人并不多,但确是每天都会有人来。

    通常,在午夜之前,店里就会坐上十几个人,今天也不例外。

    这些客人或是独坐独饮、或是两两交谈;尽管他们的杯中盛的都是货真价实的烈酒,但他们每一个都显得很安静、很清醒……

    当啷啷……

    午夜时分,店门上方的小铃铛响了,当那扇门被重新关起时,又一名客人顺着台阶走进了店里。

    那是个身着黑西装的男人,样貌看起来平凡无奇,就像你每天在街上看见并无视掉的无数西装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