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桓看来,罗泓中午出来一趟这个行为中蕴含的离经叛道的程度,已经远远超过林桓光明正大的逃课。
而能让罗泓甘愿做出如此离谱的牺牲的缘由……
林桓一想到刚刚罗泓紧抿着嘴唇,和自己请教“你觉得怎么才能管住自己,让自己不那么喜欢一个人”的样子,他就能笑到后半辈子。
“哈哈哈哈,”林桓捂着肚子,声音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有气无力地在桌上撑起自己的身体,戏谑地说,“这事儿不急,哥帮你合计。那什么,这个属于人生大事了,要聊起来得喝点酒……”
他刚抬起手想要叫服务员,手腕已经被罗泓眼疾手快地压在了桌上。
罗泓对他露出了警告的眼神:“不行——下午有课、都没成年、你身体还不好。”
一边说着,罗泓一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稳稳地提醒他:“我们还有四十分钟。别忘了一中和三中都有午自习。”
林桓难得看了罗泓这么大一个笑话,被他阻止了也不生气。
他笑吟吟地说:“行,不喝酒,那咱们就说你喜欢云飞镜的这个事啊……”
罗泓板着脸说:“我是喜欢一个女孩子。但我没说过我喜欢云飞镜。”
林桓一愣,没好气地说:“什么玩意?你不喜欢云飞镜?你不喜欢她我转头从东方明珠跳下去!都是千年的妖精了,你跟我玩什么聊斋呢?”
“……”罗泓抬起眼皮来看他一眼,加重了语调说,“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云飞镜。”
林桓扬起眉毛:“你……”
你不喜欢云飞镜我当场完球儿,随身带块儿画了白云的小镜子,你是不是真以为我瞎啊。
这话他只说出口一半儿,就若有所思地顿住了。片刻以后,林桓露出了然的神色,看着罗泓,促狭地拉长了自己的尾音:“哦~”
他很感兴趣地问罗泓:“我能不能请教一下,古板和闷骚这两个相当冲突的特质,你究竟是怎么把他们融合在一起的?”
罗泓确实从来没说过他喜欢云飞镜。
他不说的原因很简单,就像是他一直身体力行去做的那样:他怕给云飞镜带来困扰。
罗泓极力地避免这一点。
他帮云飞镜拎书包,但一定把书包隔在两个人中间。他在台阶上坐下和云飞镜一起画题,但是坐下的地方却离云飞镜远远。
每次和林桓一起,或者和班上同学聊天的时候也就算了,罗泓或许会站得离云飞镜稍微近一点。但是倘若在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罗泓反而会把自己和云飞镜的距离拉开至少两步远。
她是云中若隐若现的一面明镜,镜面清透雪亮,却是非常易碎的。
罗泓已经无意间错过了云飞镜一次,只是离开了半个多月,明镜之上就已经隐隐地显现出裂纹。
这面镜子被高高地供奉在他的心头,也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假如世上真有登天的梯子,罗泓或许真会亲手把镜子端进氤氲的雪白云气里。
罗泓很少否定别人。
他有一种天生的宽厚,自己又怀着无上的梦想,所以就更尊重其他人的选择。面对别人的狂言,哪怕再不靠谱,他最多也就是闭口不言,而不会指出对方的不切实际。
然而此时此刻,罗泓对林桓轻轻地摇了摇头。
“‘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明镜本来就应该高临云间……你没有喜欢过人,你不懂的。”
林桓聪明、敏锐、一针见血。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喜欢”的感觉,自然不能理解这样幽微精细,又如此铺天盖地的感情。
罗泓矛盾的表现和心理,才不是什么闷骚又古板。
所谓“闷骚”,不过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难以自已。
至于“古板”,也只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珍重。
他只是太珍爱云飞镜,又太深爱她。
罗泓摇了摇头,心想我真是病急乱投医了才来找林桓。这人一向唯恐天下不乱,抓到这个把柄估计至少要笑大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