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遇事只会躲在姐姐身后寻求庇护的鼻涕娃,变成一个会毫不犹豫朝着入侵者挥刀的小狼崽子。
看到他的果决与狠厉,方立安不知道到底该心痛还是惋惜,天真无邪的孩子最终直面灾难与人性,以最残忍的方式提前长大了。
好在他没有长歪,心中依旧存有希望,期盼将来能过上阿姐口中描述的神仙日子,姐弟俩每天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在柔软的大床上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在这样的期盼中,狗蛋终于看到了远方的城墙,高大雄伟,巍峨壮丽,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士,把一切不安的因素拦截在外,给予城内的人无限的安全感。
然而,此时此刻,他和阿姐,以及城墙外的每一个流民,都是威胁到府城安危的危险分子。
看着那扇古朴厚重的城门,城外每一个流民的心里都是同样的三个字——想进去。
怀里的干粮只剩最后一角了,方立安围着城墙,寻找突破口。
别误会,她心中的突破口当然不是狗洞之类的东西,更不是攻破城墙的意思,而是她衣服里藏的银票。
一百七十两银子,砸到守卫城墙的小卒身上,总能砸出个水花,听见个响。
问题是,怎么砸。
方立安在城墙下,兜兜转转绕了三天,怀里再没有一丁点儿干粮,就在她快饿的两眼发昏时,终于寻到了一个空子。
原来在守卫城墙的小卒眼中,城外的流民同样是他们赚取外快的机会。
每到昼夜交替的时候,天色昏暗,城门东边的围墙上便会悄悄放下一个吊篮。
虽然吊篮周围尸体遍布,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上去后没被丢下来,方立安心里便有了数。
她捏了捏衣角,不知道一百七十两够不够两条人命。 黄昏时分,借着半明半暗的余晖,方立安带着狗蛋成为今天第一个踏入吊篮的人。
据她观察,每天坐吊篮上去的人中,不被丢下来的人少之又少,如此,还是趁早上去的好。
兵爷们劳累半晌,一无所获,火气越积越旺,到时候逮着她,只怕得可劲儿地薅羊毛。
第一个上去,老老实实交了银子,兵爷们心情好,看他们姐弟顺眼点,事情兴许会进行的顺当些。
城墙很高,目测大约十八、九米,方立安和狗蛋坐在吊篮里,晃晃悠悠地往上升。
他们姐弟俩加一块,也就和一个成年男人差不多的重量,再加上绳子另一端拉的很稳,狗蛋坐在吊篮里并不怎么感到害怕。
方立安早就拆了针线,将一百两的银票、两锭银子、碎银子一起放在布兜里。本来是装大饼的包袱,但大饼越吃越少,方立安就从包袱上撕了一角,叠成个兜,装钱。
另外,铜板太重了,方立安只留了二十来个,其余的全丢了。
这些钱全部交出去后,她和狗蛋还可以剩五十两的银票。
一百两的银票,面额够大,保她和狗蛋的命应该没问题。只是本就是花钱买命,这些草菅人命的兵油子很有可能会把他们姐弟俩搜刮一空。
这种情况下,最能保存下来的当然是五十两面值的银票和那二十几个铜板。
吊篮逐渐升高,最后随着一次碰撞终于到达城墙顶端。正在此时,有人伸手拉住吊篮,方立安先将狗蛋送到外面,然后自己跟着爬了出去。
天色灰暗,城墙上点了火把,方立安甫一落地便看见三个身着盔甲手持长矛的士兵。
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三人的面色非常难看,大约不仅觉得开门不利,还是被两个小娃娃白嫖了。
见状,方立安立马解了系在腰上的包袱,一层层地打开,直到边上的士兵头头不耐烦地冷哼一声,方立安才小心翼翼地将最里面的布兜打开,捧到对方面前。
“大人,这是我们姐弟俩的孝敬,您请过目。”方立安苟活于世近千年,会说的方言不知凡几,但她并不知道府城流行什么口音,于是老老实实说的家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