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_作者:白羽摘雕弓(220)

2020-02-02 白羽摘雕弓

    她摇了摇头。

    “我也不大记得了。”盛君殊的声音很轻,凝神细思,“我好像没有姊妹,家里就我一个。除了爹娘,我好像有一个奶奶。”

    “是不是镶着金牙?”衡南问。

    “你怎么想到这儿了。”盛君殊哭笑不得,又想了一想,“没有金牙,倒好像有一个金项圈。”

    他现在唯独记得的,也就是被反射出的金色的光和雾,老人锦衣之上那个镶满珠翠的金项圈,抚掌逗弄,笑声,丫鬟的脂粉。

    “我七岁就跟师父走了,没留下什么家里的记忆。我是师父第一个内门弟子,十一岁就做大师兄,看你们洗髓,照顾你们食宿。”

    十一岁开始做师父的左膀右臂,非常高兴地做个长兄。

    “我还记得白雪年纪小,哭着想家,无论如何不肯上山,我没办法……”

    “我也记得。”衡南刻薄地说,“你像她爸爸一样带她‘荡秋千’。”

    所谓“荡秋千”,就是背后提着两条胳膊,把小女孩荡来荡去的一种游戏。然后白雪就咯咯地笑了,旁人也都笑了,谁都喜欢小小师妹,唯独她面上笑着,心里妒恨不已。

    “像爸爸一样”出口,盛君殊忍不住看了一眼衡南。

    因为当时白雪玩得正高兴,背对着他,真的脱口而出一句“爹爹再来一次”。

    那年他刚十六岁,听到以后敛眉,也没什么反应。

    少年时代,谁都希望能今早变成熟一点,变“老”一点,老意味着德高望重,意味着权威,意味着可以镇住场子。直到后来想起,才有些郁结。

    事实上大多数时候,他都很冷静,平稳,大师兄要有大师兄的样子。远看一杆旗,凑近一棵松。

    “你们都没有见过我这样吧。”他牵起自己身上宽松的病号服,他的手背和衣服一样的苍白,笑笑,“我自己都没想过我有这么这一天。”

    “要师弟抬到医院,早晚量血压,卧床一个月,饭让师妹做好送到嘴边。”

    他好像还想说什么,难以启齿,最终没说出口。

    “辛苦你了,衡南。”

    “你为什么要跟我这么客气。”衡南奇怪地扭头,“我们是没睡过吗,还是没亲过?”

    她讥讽道,“我们不已经是‘你不带套我吃药’的交情了吗?”

    盛君殊眼睛睁大,万万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这茬,忙伸手捂她的嘴。

    衡南挣脱出来:“你存我私房照时候怎么没那么客气?”

    盛君殊黑峻峻的眼睛失态地看着她,耳尖慢慢变红。

    肖子烈说过,师兄耳朵红,就是在气头上。

    生气她也要说。

    衡南语速很快,就像飞刀:“还是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做顿饭就会累死的废物。”

    盛君殊吸了一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盛君殊,”衡南冷然瞥他一眼,“我也是通过考核,历过洗髓,从几百个孩子里选出来,才做了你师妹的。”

    “我只是小你几岁,才排在你身后。别人只是没你练得好,不代表除你以外都是废物。”

    盛君殊让她说愣了:“我没说你们……”

    “但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衡南漠然地打断,她的眼睛在逐渐昏暗的光线中,闪着异样的光,“你靠我一下,我不会倒。你不要看不起我。”

    甚至,她有时会恶意地盼望,全世界都背弃他才好。

    师兄的好,对谁都好。等到那时候,她便将他整个儿拖入黑暗的巢穴,就独占了只属于她的好。

    “……”

    “我是没见过师兄这样。”盛君殊一惊,衡南冰凉的手就顺着敞开的衣领钻进去,恶意地按压他的锁骨,“但是这样更好。”

    盛君殊一把攥住她的手,防止她再撒野,两人混乱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直视病号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