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年纪轻轻却自称罪人,恐怕是家里犯了事被牵连的,皇帝听到罪人倒没有立马觉得自个看走眼,恼恨被人欺瞒,或者恼怒袁成和竟然安排一个罪人在这个大喜的日子充当这么重要的角色。既是罪人之身,能走到这一步,定然是有着过人之处,皇帝是个惜才之人,自然要问清楚再作定夺,毕竟不乏许多犯人将功折罪,甚至平步青云。
“家父方文光,曾任蕲州知府。”
蕲州,皇帝记忆瞬间回笼,想起前年年末之际查办了蕲州一宗牵涉甚广的贪污腐败案,那一次为了震慑朝堂,皇帝快刀斩乱麻,手段极为凌厉,那次涉及的人本来能判流放的判了斩立决,能判监禁的判了流放,抄家罢官的还额外判了监禁,总之比以往任何时候的贪污案都要来的严厉。自蕲州一案过后,整个朝堂的风气为之一清,在之后半年适时推出高薪养廉,这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招儿用的极为娴熟到位,既达到了目的又不至于让朝官们人人惧怕、噤若寒蝉。
其实事后皇帝也会想到当时蕲州一事为了追求快和狠,来不及一一细查,可能会有少部分冤情误判。当时的情况若是逐一细查,那不是给真正贪污的大鳄时间抹除罪证,转移产业嘛,皇帝为免贻误最佳时机,少不得要牺牲一少部分人。其实当时皇帝并非一味全部打杀,也是看到了一些比较切实的证据才会定罪,方文光吃亏在被人诬陷,毫不知情的被拉入贪墨的队伍。
今日方少仲站在这里,皇帝心里多少就明白其父方文光估摸着就属于这少部分的冤假错案中的一员,否则袁成和不会允许他进京御前表演。又深入搜寻了一下记忆,隐约间回忆起方文光在位时还算勤勉恭谨,那手字看起来也颇为清正有风骨,不像是会被金银迷花眼的人。只不过因为蕲州距离京城甚远,方文光还只是个知府,皇帝印象不深,没有从蕲州一干人等中及时分辨出来。
“朕记得,你父亲那手字写得不错,你也颇有乃父之风。”小伙子不卑不亢的跪在那里,那身气度确实不错,这是主动给方少仲机会伸冤上诉。
“父亲听到陛下这话定会感动的痛哭流涕。”
“发配西北你可曾怨恨过朕?”这话一问,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场面也突然静止下来。这话要是回答不好,别说方少仲当场要脑袋搬家,脸方文光也难逃一死。
“父亲时常教导罪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此番劫难是他识人不清,虽是被人牵累,却合该承担苦果,陛下能施恩留罪人父子二人性命已然是格外开恩,怎能心生怨怼。”方少仲很是端的住,并没有非常急切的诉说冤情,反倒让自个落了下车,却又不着痕迹的表明他父亲并非真的贪污,是被人诬陷牵累,只要皇帝不昏聩,定会派人重新彻查此事,父亲的冤屈届时也能彻底洗刷干净。
“你父倒是高风亮节。”皇帝这句话说得有些意味不明,不知是在真的夸赞,还是在反讽。
“父亲在家时便时常教导罪人与家姐,要成为一个坦荡磊落之人。”
“哦?你还有个姐姐?”皇帝随意一问,看这少年的意思至少境遇不会太差。一般涉事女眷出嫁了还好,要是没出嫁要么被卖入奴籍,要么充入官妓,前者还好一点,后者可就真的是跳进火坑出不来了。无论怎样,这女子定要受到牵连,既然知道有冤情,若是平白让一无辜女子继续无辜受累,皇帝是真有些于心不忍,越发觉得该尽快重查方文光一事。要说当今,冷血无情时无人能及,有时却又意外的怜贫惜弱,真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
“承蒙陛下隆恩,家姐并未受到牵连。陛下,罪人有一事相求,还请陛下成全。”方少仲俯身一拜。这话一出,在场的诸位都为他捏了一把汗,竟然敢用罪人之子的身份求取,也不知是天生没胆,还是胆子大过了天。
终于忍不住了,本来皇帝以为一开始方少仲就要上诉,没成想少年郎东拉西扯半天也没有进入正题,皇帝难得今日心情好,就跟着他绕一绕,看他到底能挺到几时。
“说来听听。”
“罪人想与家姐见上一面,告诉他罪人父子俱都平安,让她放心。罪人会在西北将功折罪,建功立业,守卫大齐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