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爱的D先生:
崇明中学时所相当有意思的学校,桔梗花绕校舍种了一圈,开得十分绚烂,配上学校红色的校舍,说实在的,略有些不搭调。
听了首很美妙的曲子,弹奏者告诉我它叫做《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井伏先生晚上发邮件给我,跟我说它原本是一首诗歌,是他自不量力地给其配了曲子。
他给我发了几句诗: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想,有如纯洁至美的精灵,在那无望的忧愁的折磨中。
希望你也能看见这么优美的句子。/
写了浅浅几行字,他就搁笔了,织田作在文字下面写编号1800。
这是他没有寄出的第1800封短信。
一开始还能写很多,但每次都得不到回音,甚至连往哪里寄都很迷茫,到最后只能写一点,记录一天中比较重要的事。
[总是要坚持的吧。]他怀有丁点儿期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把它们寄出去了,给该看的人看。]
织田作又对着电脑品味了会儿这首诗,按井伏的说法是俄罗斯来的小诗,井伏说,他看这首诗很有感触,因此才做了曲子。
/可能我心中也有“昙花一现般的剪影”。/他在邮件中写道。
织田作想:我的梦里也有。
但我终究连他的面容也看不清。
……
深夜,某间房中有音乐声在荡漾,他,房间的主人,将隔音板贴着墙壁,以布料塞门缝,他从床肚底下搬出擦得锃亮的留声机,还有新录制的黑胶唱片。
他淘到了黑胶唱片的录制仪器,为了做出这张全新的唱片,煞费苦心。
点开唱片机,小提琴与男人清唱的声音重合在一块儿:
“有了倾心的人,有了诗的灵感,
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
“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
他在房间里打圈,手高举着,在跳一个人的交谊舞,竟然还是女步。
一边跳一边陶醉地哼唱。
[井伏老师、井伏老师。]
[我如此地爱你。] 崇明中学的效率很高,津岛修治以最快速度被安排至班级上课,此班的任课老师对他态度略显热切,可能是入学时一张张满分考卷迷住了他的眼。
分数、分数、分数、奖项、奖项、奖项,除了以上这些,学校就没什么在乎的。
教员隐晦地说:“比起公立学校,我校的人情要更加淡薄。”他说,“同学们可能更在乎自己的事。”
[精致的个人主义者。]津岛修治忽然想到了太宰曾经给东大学生下的定义,世界上的精英,有许多都是功利切个人主义的。
“我明白了,老师。”他微笑点头回应,教员更松了口气说,“有什么问题,可以找生活老师说。”
拉开班级门,进入教室,教室静且宽敞,上课铃声还没打响,却不曾听见交头接耳声,津岛修治看下手埋头苦读的同学们,硬在脸上撕扯出一抹笑容来,他想到才走过的长廊,教员走路姿势非常奇特,先小心翼翼地探出脚尖儿,而后脚掌轻盈落地,像是恐惧制造噪音。
“走路时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地是大理石的,而学校统一发的皮鞋跟中镶嵌了钢板,不发出声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会打扰到其他同学。”
津岛修治只说“我明白”。
教员把教案放在讲台上,制造出一点儿响声,只有少数学生抬头看他,绝大多数人甚至没有施舍给他一个眼神,直到他咳嗽一声才姗姗抬头。
“介绍一下今天新来的同学,太宰治。”
津岛修治将太宰治作为自己的假名。
那些学生齐刷刷地转头,用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他看,动作过于整齐的,从讲台居高临下看,只见他们转身的弧度,抬头的角度,眼睛撑开多大都是固定的,印在津岛修治眼睛里,总觉得盯着自己看的不是一群人,而是被程式化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