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青山和阿壮还没回,来传话的个脸生的中年男人,锃亮的地中海,发根边缘倒是整齐油亮,瘦高身材,能与闻东平视,看姜琰琰的时候,得眼神往下探。
“老爷听说诸位回来了,备了饭食,请诸位过去。”
闻东点头:“就去。”
姜琰琰顺手挽上闻东的胳膊,笑着问:“这位管事贵姓。”
“郑。”
传说中的管理雀舌茶山的郑管事。
“郑水流。”这人又补上一句。
青山水流,钟家管事的名字都是一套一套的。
早晨和钟老爷见面不过寥寥几语,如今派人来宴请,闻东和姜琰琰都觉得应该去一趟,至少,探个虚实,验证一下姜琰琰的“合理推论。”
郑水流引路,走在前面,两条长腿轮流迈开,像是两根银针在地上穿针引线,瞧着不稳,走路却快得很。
姜琰琰余光扫过郑水流的那双鞋,鞋是普通的布鞋,可郑水流那两条腿灵巧得像是游蛇,走路时脚后跟下意识地回抬起一点儿,也不知用的是什么路子,鞋底半点儿尘土都不沾。
这人,是有功夫在身。
钟家是做茶生意的,一提到茶总是和“高雅”俩字挂钩,做这门生意的人,都很担心自己落入俗套。
就算是剪了辫子挂上了电灯,揣上了洋人手工做的怀表,也得在院子里辟出一块高山流水的地儿,听着水声喝茶饮酒,姜琰琰原本以为,钟鸣年纪大了,只喝茶不饮酒。
但瞧着郑水流引路引到的这个处院子,开阔的一片小水塘,中置一飞檐凉亭,紧挨着一个两丈高的人工瀑布,水花刚好飞溅到凉亭的栏杆上,距离亭中桌椅只隔咫尺,不会打湿衣裳,倒也凉快。
空气里弥漫着酒香,姜琰琰一闻就知道。
“哟,这是好酒呢。”姜琰琰使劲抬着头去嗅。
郑水流没有直答,只朝着池塘上曲折浮桥一指:“从这里过去就可以了。”
这浮桥,设置得有些意思。
自宋以来,浮桥或以舟船做桩,或隔岸牵引,用几只千斤做的大铁牛隔岸拉索,下坠浮板,别瞧这方法简单,黄河上都可以给拉个浮桥过人。
总之,无论何种手段,目的都是一个——稳。
钟家这个浮桥的目的,也只有一个——不稳。
下无船桩,牵引桥身的也不过手指粗的单股麻绳,那木板虽暂漂在水面上,可一踩就沉,倒是对面凉亭里,已然坐着一人,单手挎酒杯,闷头一饮。
那是乔美虹。
她可以轻松走过这浮桥,不代表别人可以,至少,姜琰琰的人设不允许她可以。
闻东转头问郑水流:“有其他过去的方法吗?”
“没有。”
闻东转身牵起姜琰琰的手,声音柔得不像他自己:“那夫人我们走吧。”
郑水流瞧着一脸冷淡,处变不惊,可眼睁着看闻东要走,自然还是要拦的。
“闻先生,这是老爷设下的宴席。”
“你们老爷设了宴席,我就要去?”闻东指着孤零零的凉亭,“你们老爷设了关卡来考验我们几个,我就要应?钟老爷既然是不信任能在百晓堂接帖子的人,倒不如自己贴一个榜去附近乡镇替他找儿子罢了,我夫人累了,要回去休息。”
从今早开始掐算,钟老爷在正厅匆匆露了一面,连人都没仔细看,就让万青山带着人上山,查兀泉流出的红水。
其实通过俩人在屋子里的分析,闻东和姜琰琰早已心知肚明。
兀泉这一局,说到底不过是虚晃一招,若是能识破,才是钟鸣要找的人,难怪万青山会在山上主动提出留宿的事儿,刚提出时还觉得这钟家人真是不客气,如今想来,这谁留下了,谁才是被这一招给蒙蔽了。
也是可怜白旗,原本懒得留,反倒是因为护花心切,被丢在了山上。
闻东遥指着凉亭里的乔美虹,对郑水流笑道:“乔小姐估计也猜中了,愿意从浮桥过去,应该只是单纯地想喝酒,钟老爷没有诚意,要不这单就算了,百晓堂那边我去说,我年纪大,老扈多少会给我点面子,不会上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