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冲讶然:“没有别的兄弟姊妹?”
我说:“一些堂亲也有,不过住得远些,不常来往。”
沈冲露出感叹之色,却道:“霓生,你将来若有何难处,与我说便是。”
他的声音温煦,仿佛春风,吹皱一池湖水。
我的心砰砰跳着,仿佛揣着一只小兔。
他确实喜爱花草,身体才好一些,他就惦念着不久前种下的那些新苗,让仆人用撵将他抬到院子里去,亲自查看。
秋日阳光正好,落在他病弱苍白的脸上,温和而剔透。他靠在撵上,低头查看着那些花草,眉头微微蹙着。我想,怪不得有人会喜欢什么西子捧心美人病娇,果然让人迷醉。
当然,这般机会乃是我梦想良久,自然不会错过。
我不厌其烦地陪在沈冲身旁,替他摆弄那些花草。从前在淮南,我时常跟着祖父去看佃户耕作,知道一些稼樯之事,自然也能对付花草。在沈冲的指点下,我松土剪枝,不但轻松胜任,有时还能跟他聊上些花木之事。
看得出来,他颇为满意。
“你在元初院中也种过花么?”他问。
我说:“不曾。只是从前我祖父也爱治园,我常常给祖父帮手。”
沈冲颔首微笑:“你祖父必是个风雅有趣之人。”
我听了,心里受用不已,就好像他夸的是我一样。若是祖父听到了,必然也会欣慰。 公子再来探望沈冲的时候, 发现他虽仍然不能起身,却已经能与来探望的人谈笑, 很是诧异。
来的人是城阳王和桓瓖。
沈冲刚出事的时候,他们曾经来看过,但因得宫中事务缠身, 待不多久便匆匆离去。直到过了数日, 才又终于露面。
“殿下和子泉上回一去不返, 臣险些以为此生难见了。”闲聊了一阵, 沈冲躺在榻上道,不无揶揄。
城阳王道:“我倒是羡慕你, 一躺了事,什么也不必看不必想,强似日日应付那些烦人之事。”
沈冲问:“宫中现下如何了?”
城阳王苦笑:“还能如何,后续之事你也听了不少,便是这般。”
沈冲微微颔首。
他虽然一直在淮阴侯府中养伤, 但并非身处牢狱, 何况朝廷还刚刚以护卫皇太孙有功为名,给他加了封赏。将原来的虞阳亭侯加封为期思侯。
皇后掌握了宫禁,以皇帝的名义, 大封庞氏亲故。皇后的父亲庞圭封为太尉, 几个兄弟亦身居要职。为了得到宗室的支持,她厚待宗室, 尤其是梁王, 不仅拜为了太子太傅和车骑将军, 兼任宗正,三个儿子也个个得以加官进爵。
众人起事时,大多期待回到从前。然而皇帝仍卧病不起,除了手握大权的荀氏换成了庞氏,不但全无改变,甚至更糟。
皇后为太子举行了国丧,除了宫中声势浩大的丧礼之外,还大开杀戒。荀氏乃立为祸首,自不必言语,跟着荀氏一道去刑场的,还有谢氏。谢蕴以弑君之罪,被灭三族,包括江夏郡公谢暄和太子妃的父亲富平乡侯谢歆,皆在处刑之列。
当然,皇后虽杀了谢蕴和江夏郡公父子,但谢氏是百年巨族,根基庞大。江夏郡公一脉的嫡支虽亡,旁支仍存。其余如谢浚的父亲谢匡等,皆安然无恙。原本皇后也不打算放过太子妃,但在太后的力保之下,还是留了她一命,废为庶人,囚禁在慎思宫。
即便如此,两个大族,轰然间一齐倒下,不禁让人欷歔。
而事情并未到此为止。皇后以荀氏余党密谋反叛为由,四处搜捕,并鼓励告密。揭发谋反者,赏钱三千起,越是重大赏格越高。许多从前与荀氏有过交往的人都被牵连,就算毫无瓜葛之人,亦多有无辜下狱。一时间,朝野腥风血雨,人人道路以目,莫不敢言。
桓瓖对公子感叹道:“你辞官之后写的那些诗赋,荀党专权之时尚且无妨,如今若是再传,只怕性命不保。”
公子不置可否。
“皇太孙呢?”沈冲问,“圣上卧病,而太子薨逝,则当以皇太孙为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