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如荀后那事,我当初也就是出于好奇,多问了问,不想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心思转着,千头万绪,蓦地,我又想到了秦王。
那张烦人的脸似乎又飘荡在眼前,阴魂不散。
有一件事我感到有些放不下。
他白日里说话那般底气十足,似乎打算好了一切。那么,他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我想来想起,觉得他不至于太快,因为梁王和皇后还没打出胜负,他总要坐收渔利;但也不至于太慢,因为他要确保不让我医治皇帝的奸计得逞。
心底有些疲惫。
我这辈子最讨厌揣测他人心思,尤其是秦王这种阴阳怪气深不见底的人……
那偏殿里仍是温暖,我想着事,不由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水杯还放在榻旁的案上,我起身喝水时,目光停留在面前的那张软榻上。
那是公子方才睡的,仍摆在我的榻前。
我盯着它,不由地起身,走过去,在那榻上坐下。被褥和隐枕上,似乎仍然存着些微的温暖。我凑近前,在他方才躺在的位置上躺下。
柔软的褥面上,似乎还带着些淡淡的气味。我把脸埋在上面,深吸一口,只觉心砰砰撞着,仿佛做贼。
他什么东西你不曾动过,连这衣服上的香气都是你调的,用得着这般忸忸怩怩……一个声音在心里道。
可这么想着,我又不由地往门背上瞅去,看看那门闩是不是放好了。
四周寂静,连风声和虫鸣都没有。
我重新躺下来,不由地,又想到公子先前在这里说的话。
——多余的人不必,有你便是了……
——霓生,他们就算不肯放,我也定要带你走……
心像是突然被驱赶着,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寂静的夜里,能听到它撞击胸口的声音。
想起他那认真的神色,我不禁苦笑。
他已经想好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但我,却想着如何离开。
说实话,听他说这些的时候,我很是心动。我也希望我能够像他说的那样,跟他生活在一起。
不过不是雒阳。
在雒阳,就算他现在对南阳公主无意,最终能配得上他的婚姻的人,也还是南阳公主这样的人,而不是我。他就算再喜欢我,再离不开我,我在他面前,也仍然是个侍婢。
我知道我不能这般强求,因为我从未对他说过我想要什么。
当心中浮现起方才南阳公主和他站在一起的模样,一股冲动倏而油然而生。
我若是跑到公子面前,将我的想法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他会不会……
你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在心底将这念头打断。
想让他丢掉一切跟你走,娶你,随你去做一个田舍翁么?
离开了桓府,离开了雒阳,离开这花繁锦绣的世界,桓公子就不再是桓公子,他先前所有的一切光芒便再不复返。
他才十九岁,冲动热血,就算一时愿意,日后呢?无论他还是你,若觉得日子过得不如先前所想,可会后悔?
你后悔,你还是你,大不了再跑。
可公子呢?就算他再回到雒阳,回到桓府,周围的人如何看待他?以他那云端上的心气,如何忍受得了别人的嘲笑?
你何其忍心?
云霓生,心里暗自想,勾引了就要负责,你可不能去做始乱终弃之事。
我望着黑洞洞的房顶,只觉怅然。
这一觉,我睡得相当囫囵。
中间,还做起梦来。
我梦见我到处寻找着公子,就像小时候,我有一次跟祖父走失了,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到处找,心急火燎。
可好不容易找见了,我却发现他正骑在马上,身上穿着华丽而隆重的衣裳,像个迎亲的新郎。而周围的街道上,人山人海,雒阳的人们争相观望,口中说着话,都离不开“桓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