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旦随即闭嘴。
秦王又咳了一会,终于缓了下来。
再看向我的时候,他却没有再坚持先前的话。
“莫忘了来禀报。”他淡淡道,说罢,不再理我,径自上了马车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冯旦将帘子放下,却有些怔忡。
手上,似乎仍留着方才秦王额头上的烧热,颇是要紧,断不可置之不理。否则,若有个万一……
——待你我稍安定下来,便寻个媒人操办婚事,如何?
——孤在辽东备下了一处大墓,主室棺椁可容两人。
……
公子和秦王曾说过的话交替在心头浮现。
且不说他的性命攸关着我和公子的大事,若真有个万一,秦王言出必行,我知道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爷爷个狗刨的冤孽。
我心底骂了一声,在驭者要开动之时,忙道:“慢着。”
说罢,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我上前撩开车帏,也钻进了马车里。 外面的侍从手里举着火把, 光从车窗外透进来。
马车里, 秦王静静地倚在隐枕上, 脸上落着火把的光, 明晦交替。
“不是说不跟着孤去王府么。”他看着我, 淡淡道, “回来作甚?”
我耐着性子, 在他身边坐下, 看着他, 弯弯唇角。
“我既然说过要将殿下治愈, 自当守诺。”我说着, 将他旁边的一件袍子盖在他身上, “怎么在殿下生病之事, 弃殿下不顾?”
秦王眉梢微微扬了扬:“哦?”
我不答话,摸了摸他的额头,道:“殿下觉得身体如何?”
“无碍。”秦王道,“小风寒罢了。”
这自是鬼话, 我继续问道:“可觉得晕?”
“不晕。”
“今日何时开始烧的?”
“不记得了。”
“出辽东出来之前, 我也给殿下备下了风寒药,殿下服过了么?”
“不曾。”秦王道。
我:“……”
说实话, 我虽也讨厌服药, 但我是没见过像他这样不听话的病人。
在我认识的人里面,若论讳疾忌医,秦王若敢认第二,便无人敢认第一。
他很不喜欢被人当做病人对待, 就算是前不久他病得要死要活的时候,也总是妄图让自己看起来只是得了一场小风寒,每日不忘处置文牍。
还威胁我在他进攻中原之前要将他治好,否则拉我陪葬……
我冷冷道:“殿下既然要我治病,又不肯遵我嘱咐,我便是扁鹊在世,也保不得殿下安宁。”
秦王却一脸无所谓:“不过风寒,孤岂有那般不堪一击。”
我说:“风寒也可大可小,若是万一呢?”
“若是万一,”秦王看了看我,“你可与孤同穴。”
我:“……”
正当我瞪起眼,秦王将我的问话打断,“云霓生,你莫忘了孤方才要问你何事。”他靠在隐枕上,颇是悠然,淡淡道:“你今日若不说清,孤便让人将那二人拘起。”
我只觉额角暴了一下。
“耿兴之事,我不能算假传上命。”我没好气道,“殿下也说过,凡归附圣上者,既往不咎。”
“那是诸侯。”秦王道,“耿兴是诸侯么?”
我振振有词:“耿兴虽不是诸侯,但此番是立了大功。若无他出力,宫城之中势必有一场血战,不但会拖延攻势,还会打草惊蛇,放跑赵王等一干诸侯。没有这些人做人质,我等守城势必困难数倍,无论北军还是这雒阳城中的百姓都必然要遭受一场杀戮。殿下以仁德济世,必不愿因这场恶战损伤人望。且殿下赦免赵王时,曾说他可功过相抵,放在耿兴身上岂非同理?此乃其一。其二,殿下当下既得了雒阳,紧接着便是要处置各国诸侯带来的那些残兵。这些人马虽不如辽东精锐,但也是各国倾力养起。殿下要收复天下,光靠辽东这些人远远不足,自是要另行招兵买马,当下既有现成的,何不收为己用?殿下赦免耿兴白庆之二人,消息传出去,各国兵马必知晓殿下宽仁,放心投靠。故我此举一石二鸟,皆是为殿下考虑,殿下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