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仿佛想要孩子想的发了疯?
数个念头转瞬既过,方天至一心多用,知晓远处那三人自始至终不曾回头望来,便向蔺十一道:“若是这样,你便不能呆在贫僧身边,找个地方悄悄躲好,不要被任何人瞧见。”
他忽想起春王老人三人,这三人轻功造诣颇高,前番大意被他叫破行踪,稍待若屏息蹑足潜回,只远远窥伺着,他也没有把握能立时察觉。想到此处,又叮嘱道,“小心不要藏得太远,不然贫僧鞭长莫及,恐怕一时照应不到。”
蔺十一问:“你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我看那三个白衣裳的人也打不过你。”
方天至道:“贫僧担心的不是他们。”他叹了口气,缓缓道,“你留下来,危险要比躲起来大得多。”
蔺十一沉默了一瞬,道:“好吧。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
方天至笑了笑,语气不禁柔和了几分:“好孩子,去吧。”
蔺十一应了,却站住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问:“你中毒了么?”
方天至温声道:“不用担心,快去吧。不要给人发觉了。”
蔺十一并没有相信,又执着问:“你会不会死?”
方天至望着他童真的脸庞,忽地想,如果这孩子也只是学会了骗人呢?他心底忽地生出一股触动,头一回没有根据的期望起来,愿这孩子是纯真的。
他凝视着蔺十一,缓缓道:“不会的。我坐一会儿就好了。”
蔺十一没有反驳,也没有答声。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方天至,迈开步子缓缓向后退去,待退出石阶前明亮的灯火,他才扭过身,悄然没入了墙树间的阴影中。
方天至等再听不到他的响动,才自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竹笼。
笼盖一开,里面趴着一只拇指长的蚕虫,通体淡黄,正是追踪所需的金蚕。他见金蚕此时头朝东南,蚕身只缓缓蠕动,并无多少凶躁之气,心中便知青女大抵远在东南方,只是徘徊未去。
只看了这一眼,竹丛旁那仆妇身影一晃,忽将一道洁白倩影让了出来。
方天至余光瞥见,顺手将蚕盒藏入袖底,待三人结伴归来,便道:“贫僧须打坐运功,诸位一齐到后堂歇息片刻罢。”
章宿对他状况十分关切,听他有不欲令人打扰之意,颓态微振道:“好,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又转头望向沈眠,语气温和道,“世侄女,你身体弱,今日又受了惊吓,也该好好休息一会儿。”说着吩咐那仆妇,“带小姐进去。”
沈眠玉脸苍白,本自深深低颈不语。
那仆妇正要扶她离去,她却忽地回首一望,似有话要说:“我……”但只说了这一个字,她又似忽地胆怯了,只怔怔地望了眼方天至,便被仆妇扶进了竹帘内。
方天至望着她被帘幕掩去的身影,心中一动道,她刚刚究竟想说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回过头来,作势闭目养神,却已想到了另一层——如果蔺十一所言为真,那么沈眠自然不是什么遗孤,章宿怎么可能称她为世侄女?
除非……章宿本就对蔺王孙的谎话一清二楚!
蔺王孙与章宿是早有合谋的,长梅岭周家庄,也许也不例外!
圆月渐升。
忽有几朵云来,隐隐遮住了月光。
后堂章重锦的呼吸已轻到几近于无,而沈眠似也已睡下了。空旷的屋子里,一时只剩章宿偶尔略带哽咽的叹息声,和那仆妇看药炉时扇扇子的扑扑轻响。
方天至正自静坐,忽而之间,袖中的金蚕竹笼微微颤动了起来。
他登时察知,右手悄然握住那竹笼,只觉笼中金蚕躁动不已,乃至于翻扑到竹笼一角,蚕首不停在笼壁上钻动,仿佛急切要脱出桎梏一般——
青女回来了。
方天至沉心静气,而金蚕愈发翻腾不休,不过几呼吸间,便是他自己也已发觉有人潜到了左近——仍是二仪门外的那座小池湖石旁!
他佯作不知,轻咳一声,唤侍卫道:“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