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圣僧_作者:鼎上软(323)

2020-04-11 鼎上软

    可出乎他意料之外,周氏兄弟蜗居寺中半月,直到毒愈也十分老实,从不曾偷偷逃跑下山。

    方天至便问:“长梅岭周家庄已被烧成一片瓦砾,你们还有地方能去不能?”

    周昊当时正在寺外劈竹。他颤巍巍地拿着铁镰刀,将刀刃小心磕在竹节上,才慢慢使力往下劈。他的弟弟周奇则弓腰站在竹林边,笨拙而迟缓地拖着地上的几根长竹,往哥哥这头拉拽。

    方天至静静地瞧着他们,忽觉他们纵算曾是威震一方的长梅岭庄主,此时也不过两个苟延残喘的风烛老人罢了。

    衰老与死亡总是那么的平等公正。不论早与迟,它们总会到来。褪去光环后,一个人若一生未曾做过什么足以慰藉晚年的快事,他该如何在岁月的摧残下仍旧笔挺而有尊严地站着,含笑对抗孤寂呢?

    周氏兄弟毒愈后须发皆掉,耳不灵目不便,就连舌头都不怎么听使唤了。周昊侧着耳朵听了半天,才弄懂方天至的意思,他张开因牙齿掉光而窝出褶皱的嘴,含糊不清地说:“无处可去。”

    就算他们曾给自己留下了后路,此时武功尽丧、面目全非,那后路也已变成了送命路。

    这世上监守自盗的人,总比忠肝义胆的人多太多。

    方天至正自默然,周昊忽撒开镰刀和竹子,歪歪扭扭地跪在地上向他磕了一个头。

    方天至仍旧避开不受,道:“阿弥陀佛。”

    周昊口齿不便的咕哝道:“愿做和尚,只求容身。”说着又磕了一个头,“大慈大悲,不计前嫌。”

    周奇拖着竹子走来,眯着眼瞧清哥哥,又瞧清方天至,也跟着没头没脑地跪了下来。

    方天至最终将这两个不剃即秃的老家伙留了下来。

    他知道这二人也许至今并未悔罪,但像他二人这般活着,做做农活,当当苦力,本身不比就此死了更有用处些?

    只有活着,人才能悔愧,才能赎罪。

    这道理也许天下间没人比他更懂了。

    那日给蔺十一与槐序剃度完,方天至也意思意思用刮刀抹了抹他俩的两颗卤蛋,道:“二位周施主,一入空门,过往莫问。从此世上再无长梅庄主了。大慈大悲,大奸大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你们日后修行自持,就叫大慈、大悲吧。”

    周昊周奇并没说话,只用浑浊的目光认真地望了方天至一眼,合十弯腰行了一礼。

    蔺十一脑壳发青,秃着问:“师父,他们是我的师弟么?”

    周昊周奇仿佛为表诚意,竟一齐慢吞吞地扭过身,合十道:“大师兄。”又向槐序道,“二师兄。”

    方天至正欲摇头,却见蔺十一年纪小小,竟颇冷静从容,哪怕被昔日的世叔爷称作大师兄也无动于衷。他丝毫不见得意喜色,只睁着一双瞳孔极淡的大眼睛,稚声冷冷道:“我师父还什么都没有说。”见方天至一语不发,又执着追问:“师父,他们是我的师弟么?”

    方天至已习惯了他,道:“不。他三人只是出家在此,不与我序师徒之礼。”

    蔺十一道:“那我叫什么?”

    蔺十一并不算一个有名字的人。

    当年蔺王孙天赋受限,不得已冒险练了金蝉玉蜕功,一心想生出个根骨上佳的聪明孩子,好彻底摆脱这门练者必死的武功,光明正大的撑起海侯府的偌大基业,可眼睁睁瞧着儿子一个个下生,却不见哪个有何出众之处。他自知命不久长,不免失望之极,每日只顾得纵情声色,放浪形骸,对儿子们便冷漠的很,除了严厉敦促练武之外,丝毫也不关心。到了蔺十一出生时,他已连名字都懒得起了,只按序齿称作十一。

    方天至心生慈怜,便道:“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取的名字?”

    蔺十一怔了一怔,道:“我自己?”

    方天至笑道:“我也曾是个小孩子,知道大人给小孩子起的名字,小孩子自己未必很喜欢。你如今出家皈依,除却师父予你的法名,你自己也可以给自己取个法号,只要你愿意,想取多少便取多少。”

    蔺十一望着他出神片刻,缓缓道:“那你要给我取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