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若是心生欢喜,眼睛里的光芒是骗不了人的。
顾衡心头便像长了草一样,一时间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手足无措。愣了半晌才从包袱里掏出一只细匣,大红锦缎上是一对做工极为精巧的挑心。
明明是随随常常的一件事,这时候拿在手心儿里却仿佛烫手一般。
踌躇了一会儿,终于涨红了脸递过去,“临走时你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还有剩余,我就到济南府最大的金银铺子挑了这支首饰,觉着你带了肯定好看。”
因为世道平稳,加之中土天灾有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股子奢华之风渐起,就连济南府的铺子里售卖的东西也极尽能事。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无不挖空心思装扮。
顾衡曾经看见过一个孩童玩的拨浪鼓,赤金做的葫芦手柄,南海珠子做的双耳弹丸,核桃木做的鼓梆上镶嵌了无数的珠玉。
至于衣裳首饰更是大热,金的玉的只是普通。朝廷规定百姓不得僭越穿戴,但很多人直接无视,市面上一件嵌金银丝的妇人衣裳就值数十两白银。
这对金嵌宝祥云菊花挑心是时下非常流行的金蜂采蜜,簪首中心为银质多瓣花朵,周围用赤金打制成两重细密花瓣,花蕊缀有金蜜蜂一只。想来工匠格外手巧,那金蜜蜂的翅膀竟然可以随风微动。
仿佛有什么东西拨动了琴弦,连空气都开始变得燥热。
向来镇定自若的顾衡耳根子通红,面上却故作淡然道:“家里没谁教你梳妆打扮,祖母也不爱操持这些。如今你年纪大了,有时候也该妆扮起来。我看济南府的那些小娘子都喜欢戴这些东西,就随意买了些带回来。
他怕顾瑛不会使这些物件,特特嘱咐,“这个簪脚垂直朝下可插入髻顶,将簪脚上部弯曲一点弧度后插在髻侧边,仍可使簪首处于髻顶中心,你千万不要戴错了。”
顾瑛摸着挑心上的金蜜蜂,却没有想象当中的高兴。
垂了头似笑非笑道:“如今哥哥高兴了给我首饰,不高兴了也给我首饰,我屋子里的桌子几乎都摆不下了。可知我惯常干活,最多带个镯子带个坠子,真要带上这个只怕头都不敢乱动。”
这话倒是提醒了顾衡。
他摸着下巴道:“要不然我找几个木匠师傅进来,给你打几样得用的箱笼,女孩子总有几样贴身的体己需要存放。还有济南府的那些女孩子穿的衣裳花样很多,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一样带了些绸缎回来。”
阳光这么和暖,秋风这么适意,顾衡干脆站在门口无话找话,“……你自个喜欢的就留下,不喜欢就拿出去当礼物送。这都是济南府才时兴起来的,总归会有人喜欢。”
顾瑛看他像八脚蟹一样瞎忙,就是不肯往屋子里踏一步,终于无奈叹了口气,“哥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还是赶紧进去吧。在祖母面前多说些好话,若是她想捶你,你也莫躲着承受就是了!”
顾衡立刻垮了肩膀,垂头丧气地进了屋子。
张老太太正虎着脸坐在窗下,看见人进来眼睛就是一亮。随即没好气地啐了一口,骂道:“当日幸得你跑得快,若不是看在你要去应考的份上,我肯定把你打得脑袋开花。真是翅膀硬了,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拿自个的性命去赌!”
这却是开始清算旧账了,老太太这口气想来憋得够久够狠,一时骂得唾沫直飞,让人脸头都不敢抬。
“你这么能干,觉得事事尽掌握在手心,怎么不绑个窜天猴干脆上天得了?明明知道那汪氏不怀好意,竟然还把她递过来的酒水一口闷下。知不知道,当你接过酒杯时我心头立时就咯噔了一下。谁料想……”
老太太越说越伤心,拍着大腿抹眼泪。
“我就不说那个歹毒妇人了,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当时我肝疼得恨不得立刻摘掉,后头静下来才发觉有些不对头。你从小就不喜欢甘草,老说那里头有股子怪味儿,怎么会平白无故一大早地喝什么甘草绿豆汤?”
顾衡悄悄望向一边看热闹的顾瑛,结果女郎只是一脸不忍地侧过头,还悄悄在脖子上做了个横切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