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重重点头,哑声道:“大人知道我的性子,最烦那些文人腻腻歪歪的样子。这位顾大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倒是个极干脆利落的人。您当时是没在当场,我在旁边看着他轻言细语说话的那幅场景,后颈子都觉得有些瘆人,难为他怎么想出这么刁难人的法子……”
郭云深轻轻笑起来,“不光是你们,这回连同朝堂上下不知多少人看走了眼。这桩衢州小小的银课案,到最后却卷起这么大的滔浪,小半个江浙官场的人都折了进去,看谁以后还敢小瞧这位工部六品主事?”
黑衣人眨了眨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轻声道:“沉尸的地方是个洄水窝,再过几天还是浮不起来的话,多半就沉到淤泥里去了。到年底时河水封了冻,再经过鱼虾一个冬天的啃咬,就是大罗金仙来也认不出谁是谁了。”
郭云深取过茶杯喝了两口,“毕竟太过年轻,没经过什么事儿。要是让我来收拾那个蠢物,直接一刀砍死,再绑两块大石磨子丢到河里一了百了。谁像他似的,还慢慢的陪人喝酒陪人说话,生怕人家死得不明白,投胎时要做个冤死鬼似的……”
话说到这里,手上人命无数的郭云深自己都打了一个冷噤——顾衡的目的就是要让薛延死得明明白白,并不是他心慈手软。
郭云深面上变了几变,突然觉着这黑漆漆的夜色有些悚人。
握拳咳了两下,“你们俩到了那边,就不要惦记我这个旧主子了。好好跟着顾家小子,这个人……心计手段样样都不缺,忍得下辱骂更硬得下心肠,以后恐怕比我爬得要高些。”
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一眼,齐齐躬身应是。不知为什么,只跟在一旁办了一回差事,两人对那位面相稍显文弱的书生都感到了一丝难言的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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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薛延的真正死法——家破人亡,尸骨无存,含恨不甘,却毫无办法挽回……
shg 顾衡回到巾帽胡同的院子时已经初更了, 他连面都未露直接冲进净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清洗了一遍, 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 这才靠在椅子上松快地喘了口气。
正坐在椅子上一边吃点心一边翻账本的顾瑛看着人急惊风一样冲进来,一盘点心没吃完这人就坐在旁边了。心里不由好笑,“哥哥这是做什么, 好像后头有人在撵你一样……”
顾衡自然不能对妹子说, 自己刚才下手处理了一个人,还亲眼看见那人被抛进了金水河。回来的路上觉得自己身上有些晦气,这才不想跟她马上打照面。
他捏了一块玫瑰酥放进嘴里,脑子里迅速找了个托词, “回来时在离咱家门口不远的地方不小心踩了一坨……稀狗屎,你晓得我最烦那个东西,害得我差点把中午吃的东西吐出来了。”
顾瑛正好端着一小碗熬得浓稠近无米粒的南瓜果仁粥, 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得先放在一边。
顾衡这才看见她手里的东西,伸手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子陪不是, “……都是我这张嘴没遮拦,你不要介意, 这碗南瓜粥熬到恰恰好, 闻起来香甜适口最是将养肠胃, 你快去喝了吧。”
顾瑛倒不是矫情,而是实在有些吃不下了。
家里的两个厨子得了顾衡的吩咐, 每天三顿正餐两顿点心外加一顿宵夜。每天的菜式绝不能重复, 务必要有营养且吃得顺嘴。毕竟现在顾瑛的身子不比从前, 不但胸肋的刀伤刚愈,肚子里还有个整天消耗粮食的小东西。
大丫头小满就是这道命令的坚决执行者。
顾瑛每天一睁开眼睛,各色热腾腾的扬州细点心就摆在了面前。三丁大包、千层油糕、月牙蒸饺、翡翠烧卖用细白瓷碟装好。每样不过三五个,但全部吃完就几乎走不动道了。
如今外面的天气已经渐渐凉了,顾瑛被允许每天在外头散两刻钟的步。
本来连这两刻钟都是不允许的,但吕大夫说过孕妇每天稍稍走动,有利于将来的顺产。顾衡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总觉得如今的媳妇儿就是细瓷做的,绝对不能磕着碰着,所以能不动还是尽量不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