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为自己,或是为膝下的孩子,或是为身后的亲族。即便是真心,也裹着一层一层的虚情假意,到最后那真心也就淡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的女子层出不穷,所以到最后即便才情再高脸庞再美,在敬王的眼中都是模糊的一片。
在顺天府的公堂上,那神情间尚有些羞涩的女子一到人前便变得口舌如刀步步紧逼,当着一众高官权贵毫不怯场,英姿飒飒如战场上的女将军。所谓的衢州名妓柳香兰在她手下竟然走不了一个回合,不过几句话过后就节节败退。
彼时,在无人得见处敬王的心跳如鼓目眩神迷,他第一次清晰无比却又像梦中飘渺一般,非常明确地记住了一个女子的容颜。
等案情审结完毕,敬王看见那人神情温婉地站在顾衡旁边。无论对方说什么,她都含笑一一答应,与公堂上的寸步不让咄咄逼人判若两人,那份对丈夫毫无保留的全心全意让人看了十分碍眼……和羡慕。
毫无缘由的,闲适站在一边的敬王心中掀起了莫名其妙的重重愤怒——这样出尘绝俗的女子怎么能对凡间的男子倾心相许?许久过后他才明白,这份出奇愤怒的名字叫做嫉妒,他恨自己从未遇到过这样纯粹的人,恨那女子在生命中出现的太晚……
这份诡谲的情缘来得太快太猛,连敬王自己都分不清楚这是因为那女子实在太过美好,还是因为这份对他人~妻的无望不可得——
敬王站在院子里仰着头看着灰沉沉的天空,仿佛要下雪了。他茫然的抬手捂在胸口上,寻思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从生下来起就被母亲周贵妃贴上了无数个期望,根本就不允许自己行差踏错。君夺臣妻的污名,更不能扣在自己身上。
这份蠢蠢欲动的饥渴不能与任何人相商,甚至淡淡透露出去一点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可是敬王珍而重之地藏着收着掖着,就像深埋在土中的美酒,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引人垂涎。
也许把那个笑容明快说话利落的女子收纳在后院里,看着她全心全意地为自己欢喜为自己忧,这份焦急的渴望就会慢慢消退。再过个几年,那女子就会慢慢湮灭于后院更多更美的佳丽当中。
但在这之前,横亘在眼前的阻碍有许多。首先就是顾衡这个于公于私都极不知趣的家伙,也不知从哪儿借来的胆子,一气儿让江浙官场损失了这么多人手。每每想起此处,敬王就恨得咬牙切齿。
但更让他感到一丝惶恐的是,父皇……对这件事的态度极为暧昧。
顾衡虽然凭借一己之力掀开间江浙官场的重重黑幕,但在这后面若是没有端王的推波助澜,若是没有父皇的默然暗许,小小的衢州银课案根本就卷不成滔天巨浪。
老二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终于想通不再做个闲散亲王,而是要重新插手政事吗?更要紧的是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以往像这种事他一般都是捂着,至多把密折发给中书省和六部了结,鲜少象这回如疾风暴雨般亲自出手处置干净!
敬王敏感的嗅到了一丝暴风雪前夜的冰寒。
但这份危机来得如此莫名其妙,却无任何先兆和因由,所以他选择让自己尽量忽略过去。如若不然……这么多年的骄傲和期许,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柳絮般的雪片终于飘飘洒洒的落在琉璃瓦上,片刻间就是苍茫无垠。敬王沉沉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几乎不错眼地盯着眼前开得极为灿烂的宝珠茉莉,轻声吩咐花匠看护好此处,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温暖如春的花房。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景仁宫的太监过来传话,说贵妃娘娘在披香殿内办了一个小小的茶宴,特意邀请了几位品德才貌俱全的姑娘赴宴……
敬王一听就知道这是母亲准备的相亲宴。
自从自己成年后,母亲周贵妃也一年变得比一年焦急。也是,三个成年的皇子当中,肃王已经有一男两女了。就是在外人面前一副清心寡欲的端王,去年也得了嫡子。自己的婚事若是再不解决,阿娘可能又要睡不着觉了。
敬王无可无不可地在丫头们的伺候下穿好黑地缂丝夹绵蟒袍,用了鸡蓉粥并几个牛肉馅的面饽饽,甚至坐在榻上看了半天书,这才慢腾腾地坐了马车往禁中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