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望着内室里依旧沉睡不醒的顾衡轻声道:“那天我躲在看不见一丝光线的地窖里,心想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去了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可顾衡为了护着我,被人当猴儿一样整整戏耍了两个时辰,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他慢慢转过头来,面色铁青一字一顿地道:“若是他的夫人问怎么会这样,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交代。那些人竟然还有脸在我面前叫冤,恐怕从生下来脑子里就没有廉耻两个字。”
话虽然这样说,但有些事不得不让人忍气吞声。
郭云深只得硬着头皮道:“……三千营里有一大半人都是西北军出来的,和大皇子的外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殿下若是贸然处置,日后势必会和大皇子直接怼上!”
屋子里的温度一下下降了许多,头顶上似乎拢聚有一片沁骨冰霜。
郭云深几乎是打着结巴才把话说出口,“河南巡抚舒贵和洛阳知府毛云峰已经在外面等了三个时辰,伏乞殿下见上一面……”
端王负手看着窗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
“……我什么都没有,又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是这一条性命还回去。这回我若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与有些人达成肮脏交易,只怕首先就会寒了顾衡和那些护卫不畏死维护我的一片心。”
郭云深知道这寥寥数语意味着什么,不但河南道恐怕回到京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抬头正巧看到一个杂役端着一盆沾染血污的绷带出来,那浓稠的颜色几乎立刻刺痛了他的眼。
死了这么多人,流了这么多血,总得给屈死的亡者一个像样的交代!
端王费力地重新坐上软轿,捂嘴轻咳了一声道:“让两位大人回去吧,都是两朝老臣,在圣人面前都是相当有体面的,我这个小小皇子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他毕竟是受过重伤,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力气不济,却还是一字一顿的扭头吩咐。
“再有……三千营那几个关押的人,既然这么喜欢逞凶斗狠看人流血,就打造几个站笼好生站几天去去戾气。告诉负责看守的人,除了清水之外不能给付任何东西,让全洛阳的百姓都跟着开开眼……”
郭云深倒吸一口凉气——他绝不相信殿下会轻轻放过那些行凶的人,但也绝没料想到会这么狠。
站笼这种鲜为人见的刑罚脱胎于枷刑,又称立枷。
简单地来说,枷刑是在犯人肩膀上戴枷,站笼则是除了戴枷外,还要犯人直立地站在木笼里,头露出笼外脚下垫着砖头数块,根据犯人罪行的轻重,来决定抽调砖块的数量。
砖头抽掉后,犯人脚下悬空,全部的体重都由脖子来承担。那种痛苦除了围观者感到恐惧,对受刑者来说也是无比绝望的。
想死死不了,任由脖子以下身体的体重将脖子向下牵拉,犯人起初还能坚持片刻,慢慢脖颈出现疲劳承受不住,呼吸不畅最后慢慢地毙命,很难有熬过三天的。死者虽不见伤痕,面部却是极其地扭曲痛苦。这样看来,砍头反倒是痛苦最小的。
郭云深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端王已经疲倦地闭上眼睛。
平常看着就极寡淡的神情,这会儿在绚烂的春日下竟然呈现出一种刀斫斧利的严苛之感。他暗暗心惊之下竟然不敢再言语一个字,前所未有地恭敬施了一礼后,老老实实地退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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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已经黑化完成……
shg 顾衡昏迷了整整三天后才慢慢苏醒过来, 有无数人影在他面前晃动。欣喜的、焦急的、愠怒的,就是一时间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两日后当顾衡能够自个儿坐起来喝药时, 才知道河南道的官场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有许多人前脚被摘掉乌纱后脚就下了大狱, 三千营的几个统领把总被齐齐关进知府衙门前的站笼里。黄褐色的屎尿屙得到处都是,那味道熏得人连隔夜饭都吐得出来, 到今天早上为止已经活生生熬死了第四个……
洛阳城的首富解文东富丽堂皇的宅子被抄了,听说光现银就有二十万两。还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古玩字画,和只剩一口气的三千营统领苏敬一同押解京城。几府的内眷被推搡到街面上发卖,所得的银子由官府出面购置平价米粮, 以弥补各府义仓的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