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王看着他这副谦卑的笑脸怎么都不顺眼,心想鱼目混珠果然是真的,只可惜自己把珠子当成了鱼目,又巴巴的把鱼目当成了珠子。今天听说的这件事要是坐实的话,连带王府都要成了别人的笑柄。
他把心中的懊恼压了又压,磕着茶盏道:“……那篇文章到底是谁做的?”
童士贲把站在远处还不知世事漏了的顾彾望了一眼,心道肯定是这人不知哪里漏了首尾,连累我遭受这顿无妄斥责。科场舞弊案虽然查处的很重,但是只要双方都咬紧牙关死不承认,别人只怕也无可奈何!
——怕就怕顾彾这个家伙口风不紧,早早就把这件事传扬了出去。
他脑子转得飞快,这件事的差错只能尽数推在顾彾的身上。他们打断骨头连着筋,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眼下只有先承认这份错误。
他左思右想实在推诿不开,只得叹了一口气上前跪倒在地,满面诚恳地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顾老大人带着顾彾亲自上门,言辞恳切自然不必赘说。我又想着顾彾毕竟是王爷的表妹婿,就自作主张帮他猜了几套考题,没想到万幸竟然中了……”
敬王慢慢睁大眼睛。
猛地看向坐在最后头的顾彾,见其满脸通红兀自拿着酒杯在喝。顿时气极而笑,好半天才捂着额头道:“以往我对端王一百个不服,总觉得他修佛修傻了。现在却不得不承认,论起识人的功夫我的确不如他!”
童士贲听得莫名其妙,心想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正疑惑间龚先生匆匆走了进来,递过来一本薄薄的册子,又附耳悄语了几句,敬王恼恨的神色立刻如冰霜般愠怒。
被灌了几杯浓茶的顾彾终于清醒了一些,勉强听清了几个字后就知道密谋的事情败露了。
他倒是个讲义气的人,立刻扑过来叫道:“王爷……殿下……都是我的错,不干童先生的事。我有两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死活要找我要这几套考题。我确实在却不过情面,就让他们抄了一份儿过去。除了他们两个,外人绝不会知晓……”
敬王手指气得直打颤,将桌子上的书册狠狠摔在童士贲的脑门上,大怒道:“赶情抄出经验来了,你还敢给别人作保,知不知道一旦被人发现你就是个死!”
童士贲盯着身前的册子,见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济川文集”四个大字,连个花边修饰都没有。拿在手里也是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但是一股莫名寒气却不知怎的萦绕在他的指尖。
眼前一片白一片黑,册子上的蝇头小楷墨迹宛然印得极为清晰。童士贲虽然认得每一个字,但这些字连起来却是那么怪异。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这竟然是自己那篇引以为傲的三鼎甲策论!
shg 王府的仆役都知眼色离得远远的, 偏厅里气氛凝滞得几乎要结下冰来。敬王先前有多想把这位准状元拉拢到身边,这会儿就有多想把这个累赘甩得远远的。
他不想落人口舌说自己翻脸无情, 于是尽量以和煦的态度缓慢开口道:“这本书册是我从宫里刚刚拿到的东西,是江南书画大家寒山先生几年前收藏的。因觉其文藻清新大气就留在身边。因为作者并不想扬名,所以文章只在很小的范围内流传。”
清心先生尤擅花鸟, 宫中圣人推祟其画风清丽,时常延请其进宫畅谈。
童士贲脸上顿时青红交加。
这怎么可能?自己在贡院号舍里冥思苦想好几天才做出来的文章,怎么几年前就登在别人的文集里?这是假的,这一定是假的, 这是有心人的构陷,这是那些得红眼病的人看不得自己中了状元。
还有济川这个名字号怎么这么熟悉?
童士贲一时激动起来,一直昏昏浊浊的脑子也变得灵光。猛地想通了其中的道理,“顾衡, 一定是顾衡这个家伙,我记得他的别字就是济川。我们在莱州时就结下冤仇, 他肯定是为了报复我才设下这个局,这本文集肯定是现作的……”
敬王一愣, 旋即摇头失笑, “寒山先生是帝师, 圣人重视这届科考,特地请他老人家出山定前三甲。没想到老人家一看你的文章就说是抄袭,还令家人回府从书房里找出这本文集。看见扉页上题的字吗, 学生顾衡敬请先生雅正, 辛未年正月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