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典史嘴巴张了合合了张,知道自己戳到了顾衡的痛处,想来顾家还有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这人爹不疼娘不爱地长大,没有走到歧路上已经是老天保佑,靠着自己考上了秀才。明年兴许还要去考举人,比许多人家的孩子已经出息太多。
这样一想,马典史看顾衡的眼光便自带了两分怜悯,“你这一箭双雕之计使得甚好,汪世德成了秋后的蚂蚱,只怕陈县令刚一到京城也会被贬斥。他费尽心思谋得的那些财物,只怕转眼就会被充公。”
他幸灾乐祸之时也有些心有余悸,“骆友金幸好早已死了,要不然也免不了一个杀头的罪,仗着陈县令的权势竟成了盐厂的土皇帝,打骂扑杀简直是常事。
县衙虽然贴出告示,让那些伤亡盐工的家属过来领抚恤银子。可死的盐工实在是太多,县衙里的仵作在那处悬崖下总共起获了三十几具尸骨,这还没有算那些扔在海里的……”
院里的老槐又生了一茬新花,早起的顾瑛搭着梯子在摘取,钱小虎拿着一个硕大的竹筛子站在地上接着。小孩子忘性大,时时被顾瑛指使着干这干那,脸上很快有了欢快的笑容。
不一会儿功夫,灶间便传来了香甜的气息,顾衡念叨了好几天的槐花饼终于端上了桌。
顾瑛隔着窗子看见了他,欢快地扬起笑脸道:“哥哥怎么起这么晚?快些过来尝尝,今年生的槐花又大又甜,蒸出的槐花饼连绵白糖都不用放。你快点多吃些,要不然我蒸出来的都让钱小虎抢光了。”
年轻女孩脸上因为忙碌生了好看的红晕,一身豆绿宽襟衣裙让她象枝头上新生的嫩芽。
顾衡略略倦怠地想,就让我做这院中的老槐树吧,即便让很多人忌讳,可还是有人真心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题目应该叫做“构陷——” 和顾家老宅的一片和乐不同, 此时的汪宅一片愁云惨雾。
额头上搭了一根冰毛巾的汪世德脸色灰败地躺在床上,一闭眼就看见别人隐含嘲讽地望着自己。背上冷汗一重一重地淌下,在大夏天里生生冷得发抖。顺风顺水了二十年, 眼看人生即将到达巅峰却像石头一样滚落下来。
那日省城的上官要彻查莱州的私盐时,说实话他虽然大吃一惊却并不如何感到忧虑。
据他所知附近的几个县城都有密而不报的盐厂,这基本上是公开的秘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只要将朝廷的税赋缴讫清楚,又有几个当官儿的吃饱了撑的愿意瞎管闲事?
更何况陈县令临走时给他交了底,新任方县令的来头更大, 只要他本持初心当好副手, 说不得日后还可以飞黄腾达。那时候他心头火辣辣地烫, 做梦都梦见自己因为政务勤勉得到了皇帝的诰令。
汪世德不是没有想过收手, 可是白花花的海盐转眼就能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任谁也舍不得这注偏财。衙门里发的那点俸禄只够喝一顿花酒, 能抵些什么事儿?
靠着盐厂历年分红他置了田地扩建了房屋, 还把两个儿子都送到了省城有名的大儒处去读书。人只要把良心稍稍摆在一边, 那财和利就会滚滚而来。
骆友金死后, 汪世德心生惶恐的同时又暗自庆幸,今后可以多分一份银两。他恩威并施地安抚住那些地痞混混, 还在寻思怎么把这头收入完完整整体体面面地交给新任的方县令。
这世上任谁都不会嫌银子多, 看在这等大礼的份上,升任自己为莱州县丞还不是方县令的一句话嘛!
到底是哪一环出了差错?
门外轻轻闪进了一个人,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还不等汪世德说话就急急附耳过来, “打听清楚了,我省城里的一位同乡正巧那日当差。说咱们莱州县衙里有个人过去送公文,特意呈上去一本有关盐厂的账册和一封举告信。当值的书吏们个个都说那是您的亲笔……”
账册和举告信?
汪世德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一时顾不得细想那本失窃的账册怎么又出现了,心急火燎地掀开被子大骂道:“那些人难道是瞎子吗?即便我的字认不得,举告信上落没落我的私章总要看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