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人挨人也不知道谁靠近过她,小满兴冲冲地回家后一收拾,就在装东西的篮子缝隙里发现了这张字条,上头写着顾衡大人亲启。
字条上只有寥寥两行数字——莫让顾夫人落单,小心周玉蓉使坏。
顾衡把纸条拿在鼻子边仔细嗅了嗅,微笑道:“这件事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上面的字迹纤细婉约,应该是个女子所书。但所用的墨和纸都算不上顶好,这个女子的身份应该不是很高。”
又把纸条对着灯光照了照道:“周玉蓉这个疯女人对我们夫妻俩一直怀有恶意,想干点什么下作的事极有可能。但能提前知晓一二的,只能是她身边贴身服侍且信任的人。”
顾衡随手拿铜钳拨了拨铜盆中的炭火,徐徐沉吟,“这么多年我记得她的两个大丫头一直没变,一个叫夏言一个叫冬语,写这张纸条的必定是其中一个。想来周玉蓉疯癫入骨,她身边的人纵然没有离心离德也看不惯了……”
顾衡任了三年洛阳知府,平日里除了处理民生难题之外,就是处理一件又一件棘手的案子,有些案子的情由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他是个仔细好学的人,三年下来从细处推敲事情始末已经成了习惯。
韩冬听的是佩服至极。
连连点头道:“大人说得极是,原先我还毫无头绪,现在听大人一番抽丝剥茧,想来只有这一种可能。只是听说那个叫冬语的大丫头因为养生丸一事被周玉蓉冷落好久,况且那丫头的心性素来有些不正,这张纸条若是她写的只怕是含怨泄愤……”
自从三年前顾瑛在周玉蓉的手里吃了大亏之后,顾衡就在这个女人身侧派了钉子。但出于某种原因,他并不想这个女人轻轻松松的就没了性命,死亡对于某些人来说反而是种极大解脱。
——世上最残酷的刑罚是求而不得。
周玉蓉这辈子最想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可惜注定是无望奢求。得不到称心如意的良人,她就退而求其次的想拥有世家夫人的体面身份,哪里料想得到顾彾是烂泥扶不上墙,在这么多人的帮衬下只挣了一个如同鸡肋般的同进士。
韩冬跟着顾衡越久,心里越感到敬畏。
周玉蓉刚刚大婚,顾彾养在外头的外室茗秀就抱着孩子找上门。一个是侍郎府千金,一个是下九流的戏子出身,对峙的时候都寸步不让。结果闹到了最后,周玉蓉这个高门贵女还是不得已让这戏子进了门,
这件事到现在为止还是京中人私底下的笑柄。
然后周玉蓉身边的大丫头冬语勾结三庆堂的胡大夫,用刚生产妇人的胎盘炮制价格昂贵的养生丸。却没料到那令人容颜娇媚精神健旺的养生丸里混有让人不孕的药材……
这些桩桩件件的事背后其实都隐约有自家大人的手笔,韩冬在感叹之余也有些毛骨悚然。任谁都经不起这种零零碎碎的折磨,大人这是往死里脏里臭里一步步地逼迫周玉蓉。
只看这女人一回比一回的行事更加肆意疯狂就知道了。
刚过了上元,院子里的香樟老榆只剩下树梢还有几点零落枯叶。寒风肃冷,却隐隐传来孩子们的喧闹声,越发衬得几处屋子里的灯光温暖。
那里住着血脉相连倾心守护的家人,纵然要用些见不得人的暗黑手段又如何,普渡众生的菩萨头顶上还供奉着吃人的夜叉呢?
顾衡半眯着眼晴,也不知道在合计些什么。良久过后才含笑回头道:“这上头说莫让瑛姑落单,难不成周玉蓉又想故伎重施,重复头回景仁宫披香殿的事情一样吗?”
言语淡漠,韩冬心头却是悚然一惊。
三年前景仁宫披香殿的事,他隐隐约约的听姐姐说起过其间的过程。韩露将这件事情引为平生之奇耻大辱——在她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因为她夫人差点陷入不可收拾的逆境……
顾衡脸上却没想象当中的难受,他漫不经心地抚弄着字条上的折痕,“自童士贲死后,叶瑶仙这个新寡就顺水推舟成了顾彾另一任的外室。这两个人躲在一边倒是恩恩爱爱,听说叶瑶仙已经怀有身孕即将又要生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