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过了三更屋子里的灯还亮着,韩冬知趣地送来了夜宵,一小锅炖得烂烂的白米粥。
高指挥使赞赏地望过来一眼,正要继续夸赞时顾衡连忙打断他的话,“这只是驿站厨房熬的米粥,里头加了姜丝和少许红枣,我昨晚上吃的也是这个。还有你刚才喝的茶也只是普通的叶子茶,说什么醇香厚重,我喝起来只是一股苦味儿。”
高指挥使连眨了几下眼睛,抹着眼角大笑道:“虽然咱俩是初次见面,却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了似的。你说话做事合极我的胃口,要是在大理寺混不下去,或者是想换个衙门,尽管给老哥哥我捎个信。”
顾衡心想,我俩可不就是上辈子认识的……
两个人三下五除二喝完了米粥,正好走了困干脆在桌子上模拟起了沙盘。高指挥使摩娑着下巴道:“出京时我带了十个人,一刀宰了周敏之是神不知鬼不觉。怕就怕京里的那些人知道他死于非命,又有人五人六地乱说一气。搅得敬王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就要生出大乱子……”
京城目前的局势只能维稳。
顾衡装作没有听懂高指挥使的话,低垂着眉头,“又要周敏之死得干净,又不能惹人注意,的确叫人有些为难。”
高指挥使面相虽冷,但处熟了之后显然是个急性子,“就是这个理儿,出京时圣人叫我……让周敏之回不了京。可他人已经在奉诏回京的路上,旁边还有周家和敬王府派去的人接应着。不能让人看出其中有什么蹊跷,时间又这么紧,把我愁的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
宫中圣人想保全所谓父子情谊,只能先拿别家父子开刀。想在这中间取得平衡又不引起猜忌,的确难以把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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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一见如故…… 河南,浚县。
顾衡拉着高指挥使在一家小小的摊子前坐下, 熟练得操着本地的方言让老板送两碗热腾腾的豆腐脑。然后笑着侧头道:“别小看这碗东西, 看似普通但在浚县本地却非常的有名, 有着无风十里香之名。老板都姓蔺,祖上三代都是做豆腐脑的。“
梳着圆髻蓝褂的老板娘见是熟客,赶紧手脚麻利地把葱花、姜蒜、辣椒、榨菜、香菜和秘制韭花酱等十几种佐料盛到碗里,大声吆喝着送了过来。
顾衡埋着头边吃边介绍,“吃豆腐脑的时候是很讲究的, 尤其注意一个热字。按当地人的说法, 那就是要烧着嘴、烫着牙才能吃出这种东西最美的味道。”
高指挥使嗞溜喝了几口,发现味道很不错, 尤其是汤水很郁浓。在鲜味中还带有些许豆香,确实在别的地方吃不到。
顾衡朝往远处看了一眼,“周敏之一行人昨天晚上到的浚县,前前后后共有二十来个好手护卫,目前歇在东升容栈。我派两个脸生的人过去看了, 防护还算紧密。”
高指挥使眼睛瞄着四周, 低声笑道:“烂木船还有三千斤铁钉呢,你要是以为周敏之就会这样低头认输,那才是奇了怪哉。我那边的人传信过来, 说迎周敏之回京的太医至多明天晚上后天早上就会过来会合,咱们的手脚可得快些!”
顾衡往碗里加了一勺炒得焦香的花生碎, 含糊地反驳, “是——你们, 我纯粹就是过来帮忙的……”
高指挥使瞪过来一眼,“何必这么外道,那周敏之恶了上头的意就是咱们共同的敌人。唉,对付这么一个糟老头子,让我连骑了几天几夜的马,腿肚子都抽筋了,真真是害人不浅,总得给他寻个象模象样的死法才好……”
顾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从昨晚上开始,这位高大人就不遗余力地游说他跳槽到京军都护营。说只要他答应了,其余的事儿半点儿不要他操心,因为都护营里最缺的就是这种摇笔杆子的人。他去年好不容易找两个笔贴式,干不到三五个月就被营里的血腥味吓跑了。
高指挥使大概这辈子难得碰见一个不惧自己阴狠手段的读书人,和顾衡说话做事总透着一股子叫人起鸡皮疙瘩的亲热劲。
他在角落里蘸着桌上的茶水画东升客栈的地图,“我这回带过来的几个人个顶个都是好手,杀人是小菜一碟,难的是人死了之后不能让他们察觉不对进而大肆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