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身侧的小丫头目光一直落在仓晓身上,似是想看清他的面容,又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竹舍,陈设一如六年前,承缨是个散漫人,从来不会在意这些。
杨戬为他奉上一盏清茶,道:“这许多年来,哪吒从未提过陈塘关,使者当真不知是为何?”
仓晓捏着杯盏的手略略一紧,道:“不是……不愿意麽?”
杨戬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他,当日凤还山一遇,再到远方山的这些日子哪吒口中只说拉开震天箭一事,确实未再提起过陈塘关。
杨戬道:“不是不愿,是记不得。当日使者说是从凤还山发现的哪吒,可凤还山离陈塘关足足有千里之遥,他是如何过去的呢?”
“这……”
杨戬点头道:“他只有几岁,这十数日又是如何活下来的,我想任谁都不愿再回想。”
饮朝露,眠晚霞。仓晓记得从前哪吒说与他的话,只怕更难的,哪吒也不会说出来。
“许是在陈塘关,更多的是失望,所以才不愿记得吧。”杨戬垂眸。
“可是,他当时明明……”
“明明好好儿的,是麽?”杨戬打断他,道,“使者可知道在您修行的这几年中,哪吒白日在竹舍中听先生教授我等修行之道,入夜便等在后山的竹林之中。如此寒来暑往,从不停歇,为的就是在苦中寻一点甜。人生本就苦短,记着这一点甜不比陷入苦痛之中,无法自拔要好麽。”
“可是,素知夫人……”
杨戬劝他道:“母子连心,只要他们皆平安无事,早晚有相认的一天,使者也莫要再担忧了。”
“也是。”
留得青山在,迟早有回去的一天。
从前在陈塘关哪吒露宿风霜,受人白眼,倘若这六年能让他忘记一些苦痛,未尝不是件好事。
耳畔传来脚步声,仓晓抬头,哪吒正端着吃食过来。
仓晓见他如今的模样,忽觉这六年来错过了好些时光。不算暗中护他的那些日子,二人从前在一起也不过短短数月而已。
今日忽然间就长大了一般。
“使者在看什么?”哪吒将东西放在桌上,站直身子任由他打量。
少年的体态与从前的模样大不相同,单这几眼又哪里能看够。
仓晓反应过来,只道:“方才听你说什么吃人的妖怪,在思量是什么东西罢了。”
哪吒道:“不过是小妖而已,待我下山除了它。”
“你下山?”
杨戬道:“正是,先生不在,我等自当护佑山脚下的人,使者莫要看哪吒年岁不大,单是一身本事当真叫人望尘莫及。”
这句话他倒是信,当年在陈塘关时,可有不少妖精来诉苦。
“你还没说是什么妖怪?”
杨戬道:“远方山脚下有个村子,村中祭祀河伯……”
“叫我猜猜,是用的童男童女,还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大凡有河伯的地方,不是娶亲就是吃人,总逃不出这两个。
杨戬略略一笑,道:“使者猜的没错,是模样俊俏的……男子。”
“男子?”合着这河伯还是好男风的,仓晓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两人,不由叹道,“你们两个的模样,倒是也去着了。”
翩翩君子少年郎,哪个妖怪会不喜欢呢。
哪吒不明白他的意思,杨戬闻言笑了笑,道:“来不来着的,去过便知。我与哪吒明日一早动身,不知使者可想要一同前去?”
“明日一早?”仓晓思量了片刻,道,“自是可以。若是明日一早,嗯……”
他话到此处,蓦地肩头处传来一阵痛意。
“使者。”哪吒忙走近几分,蹲在他身侧。
仓晓缓了缓,道:“无碍,灵力尚且不稳,只怕是去不得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浑身可供操控的灵力乱作一团。
额角处有几分凉意,仓晓来不及过多思量,蓦地站起身来,逃也似的离了竹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