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帛织好收了边,刘恒捧在手里看了看:“好,真贤惠。娘,你们慢慢织不着急,这批布我有用。”
薄姬问:“你要拿去给谁?”
刘恒说:“承扶苏和大哥的恩惠,给我们盖了房子,又帮我们做了织布机,我无以为报,时常不安。”
薄姬迟疑了一会,问:“恒儿,我问你,秦朝的扶苏怎么会那么好心,来给你盖房子?你是不是答应他什么事了?”
刘恒可不想说自己在什么样的文件上签了字,笑道:“大哥和他关系好。我这不是也拿东西回赠嘛。”多送几匹也就抵得上这房子了,要是他们要求我当众支持他们的阵营,反对高祖,我也可以拒绝。如今送了一套磬,一套象牙棋,再加上我母我妻亲自织的布,我可不欠他们什么。
将来的事嘛,看情形,再行定夺。
这匹帛虽然是没染色的、纯白的,却不能称之为素帛,因为素帛指的是祭祀用的帛。
扶苏和刘盈收到这份礼物,倒有些不知所措,摸了摸滑溜溜的:“好,多谢。”
刘盈等弟弟走了之后,说:“我想送给太后。”
扶苏差异道:“你和她和好了?”
“……”刘盈沉默了好一会:“前些天,我也不知道多久以前,太后单独来找我。你和阿嫣在外面玩弩。太后跟我说“我是有错,可是你就不记得娘的好么”。我想了很久,她说得对。太后对我很好……我过去以为父亲留下的旧臣值得依靠,才对太后不肯放权耿耿于怀。其实太后杀韩信和彭越,我也有些不满。可惜,死后才知道周勃这样稳妥的人,也敢说我那四个儿子不是亲生的呜……”
忍住别哭!
失败了。
他吧嗒吧嗒的掉眼泪:“群臣冒忠实奸,我那时候只看到太后专权,没看到群臣包藏祸心。我以为贵为天子,只要端正德行,群臣就只能忠诚,太后可以垂拱而治我一样可以,我没想到……他们连‘异姓不得封王’这种谎话都能编出来污蔑太后。韩王韩信、九江王英布、燕王臧荼、燕王卢绾,都是同时期的人呐!”
想来想去,有了对比,显得吕后比原先好多了。
扶苏劝道:“嗯,听说过指鹿为马么?”
大臣们多离奇的假话都能说出口。
刘盈还是哭了一气,擦擦眼泪洗了把脸,抱着帛去找母亲。
吕雉仍在对镜梳妆,张嫣没闭关的时候可以叫来讲讲人生哲学,也不知道那孩子闭什么关,她又不是道人。嬴政去读书了。她剩下的娱乐项目就只有……读书、弹琴、梳头。
把《吕氏春秋》看了第四百多遍,快要倒背如流。又弹了一会琴,终于无聊的拆散长发,对着镜子慢慢的绾发髻。
现在读书再多也不会眼睛痛,自己梳头也不会胳膊疼,死了倒是有一点好处。
可还是活着更好。
“娘,我,我”刘盈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期期艾艾的,想要认错服软又说不出口。
吕雉何其敏锐,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故作不知,招了招手:“你瞧你头发乱的,真是粗心大意的男孩子,过来,我给你梳头。”
刘盈心情复杂的脱了鞋上席子,膝行上前,跪坐在铜镜前面。
吕雉轻轻解开他的头发,长指甲轻如鸿毛的刮过他的头皮。
刘盈舒服的颤抖起来。
拿了一把黑红相见的大漆篦子,从发尾开始仔细梳理,一缕一缕的梳顺:“还记得当年,刘邦还不是汉王时,每天早上娘叫你起来温书,给你梳头。那时候咱们娘仨相依为命,要是时候还早,你就帮着我和你姐姐干点活……后来入狱之后,我见不到你……
你姐姐照顾你,给你梳头,你还说她拽的太紧,要秃了。”
刘盈的记忆被拉回那时候。已经记不清了,童年并不快乐,虽然不算贫穷,但总是感到不安。
父亲几乎不存在,娘要给逃入深山的父亲送粮食,还要照顾姐姐和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叫人害怕。伴随着吕雉的话,他慢慢回忆起小时候的惶恐不安和对母亲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