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下弦之贰?”他讷讷地重复着五月的话。
“没错!快说!”她近乎是咆哮着, “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就把你暴露在日光下。我想,你心里也应该是有点数的吧——天很快就要亮了。”
这话带来的恐惧感显然是可以与下弦之贰媲美的水平。他的惊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了个倍。
笨拙地胡乱点着头, 他结结巴巴地开始回答起了五月的疑问。如同自言自语一般, 又像是慌张的叙述, 他说了很多话,絮叨似的念了很久。
他的话中有很多重叠的语句,让人不太听得明白。事后再重新将他的话语整合了一遍,五月好像能明白他的意思,也能整理出大致的时间线了。
事情发生在大约五个月之前,下弦之贰闯到了这片树林之中,以暴力的手段将他驱逐,甚至还一度想要吃了他。
他慌不择路地逃跑,一心想着逃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到这里了。
但他还是回来了。因为他听到有风声说,近来那只食鬼的下弦之贰似乎已经从这里离开,去往了九州。
如果不是出于这样的原因,他是不会斗胆回到这个曾经属于自己的地方的。
他当然也没有想到,在驱动血鬼术,试图用往日的痛苦缠绕住这两个鬼杀队的剑士时,他人痛苦记忆中的幻影,竟然会是自己的梦魇。
“食鬼的鬼?你还知道更多吗?别想隐瞒,全部告诉我!”
可无论五月再怎么逼问,他都已经说不出来什么了。此刻他的所有胆量,就只能支撑他做出不停摇头的动作而已。
“该说的我都说了……”恐惧感让他甚至没有办法落下泪来,“我那次也是第一回 见到他……”
见他已经害怕得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气力,甚至快要连话都说不出来。这幅怯懦模样,让五月肯定他确实是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吐露了出来。
那就没有什么留他的必要了。
日轮刀抵在鬼的脖颈上,他的苦苦哀求从五月的耳旁掠过,随即便就倏地戛然而止,言语与躯体一起消失在了风中。
她的动作一向很快,因此鬼大概也不会感受到太多的痛苦吧。她想
不过这种念头可能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谎言而已。就算是鬼,也会对死亡心怀恐惧吧——这才是正确的想法。
粗略地用袖子拂去刀刃上残留的一道血痕,五月将日轮刀收入刀鞘之中。
鬼已灭,所构建出的幻境也随之一齐崩塌。
下弦之贰的眸子遁入黑暗之中,泷尾义平的身影也逐渐变得透明。五月试图抓住些什么,但能够抓到的,就只有一场空罢了。连那个夜晚的闷热空气都从她指间溜走,不愿停留太久。
幻境瓦解得太快,几乎不给人留下感伤的时间。末了,无论是雕刻着飞鸟走兽的屋檐,还是曾哀嚎遍地的血腥杀戮,全部被风吹散去了不知各处,唯有竖立在身边的陈旧墓碑在陪伴他们。
阴冷的风吹过,将寒意卷入了他们的骨髓之中,以一种很粗暴的方式提醒他们,此刻他们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之中。
但那虚妄的幻境——虚妄却又真实得仿佛再度堕入了过去之中的幻境,依旧留存在心中。沉重感压低了他们的头,将所有鲜活的情绪磨去了光泽。相视无言,他们失去了所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
五月缓缓抬起头,看着朦胧的天,忽然不小心失去重心,踉跄了一下。幸好她很快就站住了。
“九州……”
她忽然开口了。嗓音有几分沙哑,让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来自胸腔的低沉回荡。
“似乎离这里有点距离。但也并不是那么远。不过至少我现在能知道一点了,那就是那只鬼一直在移动,而不是驻守在某处不做动弹。他是一只孤独的野兽——拥有迁徙习性的,一只野兽。”
她念叨着,说了很多。
这些话并不是说给别人听的,也不是说与自己的。其实五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现在她只是很想发出声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