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泼墨,万籁俱静。
“殿下……”甘棠细辨左右无人,温言劝阻,“院舍空荡荡、黑灯瞎火,没什么好转悠,您不如回屋歇息?”
“睡不着。”
“您哪里是睡不着?分明怕……梦中之言被人听了去!”甘棠揶揄。
“你!”夏暄恼羞成怒,“我、我基本不说梦话!”
“是,以前属下夜值时,确实未曾耳闻,近来嘛……”甘棠笑得诡秘,“殿下之心,路人皆知,何必伪饰?”
“何来的路人!”
“至少,九公主已有所觉察。”
甘棠一句话,印证他心中所想,亦教他故作镇静的面容瞬间僵滞。
“……有那般明显?”
“就差写额头上,”甘棠嘿笑,“我姐也说,您巴不得就地拜堂成亲入洞房。”
“你、俩、找、死!”夏暄羞中冒火,作势要掐他,又猛地警醒,“你胡说!你姐哪像你不正经?”
“反正她就那意思!”
夏暄微微错愕:“她……肯开口?”
甘棠长眸顿暗,戏谑之意全消,半晌后徐徐摇头。
夏暄幽然叹道:“那桩事已过三年有余,我们大多数人即便放不下,终究撑过来了;她是时候抛开负担,为自己而活,你寻个时机,再劝一劝。”
“我与她相处的时间远不如殿下,能劝得了几句?再说,她不爱听。”
夏暄默然围疏疏落落的群院绕行一圈,抵至北面依山处,忽见林道尽头泛起迷朦雾白光华,主仆二人对望一眼,默契放轻手脚,悄声靠近。
柔柔星辉下,一座雅致的院舍赫然呈现眼前。外墙以白蜡打磨,于山林内自带柔光;院门朱红漆保存完好,石阶纹理精细古朴,楼阁轮廓古雅精致,不难推断主人是位隐逸雅士。
“咦?宅子不错,早知安排您住这儿。”
“就一晚上,要低调,少折腾。”
夏暄暗觉好奇,但内里无灯无火,显然没人长住。
他忽地忆及晴容所言,心下咯噔作响。
奈何这两日要事在身,不宜节外生枝,他仅停顿须臾,不动声色,转身撤离。
甘棠疑惑:“不多看两眼?比别处舒适雅致多了!”
“没心情。”
“啊?何以忽然没心情?人家九公主她……没招您啊!”
夏暄窝火:“你招我!成天啰里八嗦!”
甘棠不服气:“哪有‘成天’?我平日夜里当值,有外人时,没机会说话呀!”
“你快三十了,还不成亲?要么……把九公主的师姐给娶了!”
夏暄信口开河,忽觉此为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没,才二十五!”甘棠咧嘴而笑,“小鱼那丫头片子,性格有趣,武功倒不差,可我偏爱美艳成熟的女子……”
“还想挑肥拣瘦?”
“哎呀!我这是怕穿帮!殿下先顾好自个儿的姻缘事……”
甘棠改口,忙不迭追上,骤闻墙头细碎异响,警惕回望。
墨灰瓦顶上,一只如雪球似的小山雀瑟瑟而立,犹自懵然。
···
晴容画完手帕,躺卧在床,困顿间乍然一哆嗦,睁眼已跻身树上。
正辨认此为何地,此身为谁,太子那句“没心情”隔墙而入,低且沉,引诱她从枝头跳至墙头观望,谁料,竟亲耳听闻一番奇诡言论。
太子才是坏蛋!竟为部下打起她小鱼姐的主意?
过分!她才不要“偷吃鹦鹉坚果”的家伙当姐夫!
更过分的是……甘棠竟敢嫌弃她师姐?嫌不够“美艳成熟”?活该他一把年纪成不了亲!
待二人渐行渐远,晴容无心尾随,改而环顾这座僻静院落。
庭院内修竹数竿,碧水环绕一座八窗玲珑的小楼,名为“闲闲”,于夜幕下分外清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