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踩踏精雕石灯流泻于地上的斑驳光影,夏暄冷脸如旧,魏王时不时扯几句香道,半数时间陷入沉默。
晴容有无数疑问想私下与太子商量,可魏王如屏障杵在他们中间,她只好忍住连连哈欠,顺应话题。
夏暄听晴容说起皇后寿诞,隐约捕捉到些微试探,蓦地插话:“陛下似乎没打算在万寿圣宴前回宫,只怕皇后殿下的生辰宴又要冷场。”
魏王尬笑:“后宫之事,咱们做不了主,倒是姐姐、阿皙可费点心思,多安排几个节目,再多请些夫人千金献礼。”
夏暄语调平静:“时隔多年,四哥真不想再见上一面?”
他没指名道姓,但在场之人皆听懂他所言为何人何事。
晴容眉宇不起半分涟漪,心下则豁然开朗——太子懂她隐藏的目的,正借魏王之手,替她争取面见宁贵人的机会!
魏王先露震惊,后现喜色:“殿下意思……是宁贵人?我娘?她、她还有走出景西三所的机会?”
夏暄淡笑:“我这监国虽不宜干涉后宫人事,但总能寻个法子,请皇后殿下通融通融。而今陛下久病心软,连二哥都能容,未必容不下你娘……”
魏王呆立原地,垂眸处模糊藏了些意味难明的情绪。
半晌,他向夏暄深深一揖:“有劳殿下费心。”
“此事,光凭我一人费心,作用有限……你不妨和乐云姐姐打声招呼,阿皙那边,交给我即可。”
“我这就去!”
魏王面目带笑,话音刚落,迟疑望向一旁安静无话的晴容。
他不愿撇下她,更不愿将她留在太子身边。
晴容笑了笑:“魏亲王且放心,小九自会代您恭送殿下回居所。”
魏王一怔。
他打着“陪太子”的旗子一路东行,实在无可推托辩驳。
待魏王一步三回头,终归领下人消失在回廊尽头,夏暄默然作了“相请”之势,与晴容并行。
檐下连串琉璃花灯将他们的影子投照得七零八落,一如忐忑的心。
晴容自那个循环不断的梦后,几乎没胆量正视他的脸,更没勇气和他说话。
——就连劝他别喝酒,也半吞半吐,嗫嗫嚅嚅。
此番悄然斜睨他如修竹挺秀的身姿,因灯光勾勒,半身明灿灿,半身幽暗,无形中平添增神秘且诱惑的气场。
“殿下好像……饮了不少,是否需要醒酒汤?”
她始终关注这一点,字字句句,战战兢兢。
“我酒量没那么差。”
夏暄暗露不耐烦,却后知后觉,这话可向天下人吹嘘,唯独在她跟前泄了底气。
他从未忘却,自己在行宫围场时豪饮喝后干了什么混账事。
要不是此刻后方慢吞吞跟随十多人,没准他又想“恃酒行凶”。
缄默无止境蔓延于花木扶疏的庭院,二人行至院间狭道,相顾无言,谁也不肯抢先作别。
夏暄俊颜逐寸蔓延柔情和期许,凝视她绯颊的顷刻间,眼底宠溺如流水荡漾。
未料,晴容选择在气氛缓和后,道出盘绕在心的疑惑:“殿下,请问方才席间所说‘醉千秋’是……?”
夏暄脸上刚融化的坚冰再度凝了层霜。
“三年半前……事发当日,我母后和长兄正好在品尝乐云姐姐赠献的醉千秋。”
“那酒……?”
“核查过,无毒,无害,无不良作用,”夏暄沉声回应,“但这道坎儿,乐云姐姐始终迈不过去,因此她立誓不再命人酿造此酒。”
“想来赵王有口无心,绝非刻意惹你们不快,还请殿下切莫往心里去。”晴容柔声劝慰。
夏暄心臆憋了一簇火,闻言更怒——赵王是他亲兄,何须由她出言袒护!
偏生她悄悄伸手,小心翼翼拽了拽他的袖子,巧指被缎子映衬得更为柔美,令他回想起夜市街头锥心刺目的那一幕——她的左右手,分别搀挽两位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