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夏暄话未道尽,耳尖隐隐渗红,“九公主曾于睡梦中叨念‘豹子’,敢问是何缘由?”
晴容对此全无记忆,暗呼失策,只得硬着头皮辩解:“我中途仿佛听见豹子吼……或许内心害怕所致。”
夏暄察言观色,听出言语间的保留。不光这桩事,更有别的。
包括昨夜抱住他时,嘴里喊的是“君父”,可他没忘记她说过,多年来与赤月王父女亲缘冷漠。
思及她的拥抱曾有片晌僵滞,他隐约品悟到微妙难言的古怪,心下暗忖:她在遮掩已醒的事实?
细究她投他所好,亲来喂饲花豹,乃至主动邀他共抚,再对应她偶尔泄露的玄妙笑弧、撒娇情态……一个让他惊喜又惶恐的念头油然而生。
“那……九公主是否记得梦里情景?”
夏暄长眸掺杂三分玩味,三分试探,余下的既像撩拨,又带不安。
晴容岂敢真的“如实作答”?唯有谎称,梦见以前在赤月国北境所养的白豹子。
夏暄眼底亮起艳羡光华:“九公主竟养过‘雪域之王’?”
“嗯,年少时收养过两只失去母亲的幼崽,和花豹不一样,皮毛为灰白色,带有黑斑和黑环,尾巴比起寻常豹子更长、更粗、更蓬松。它们在紧张时会叼着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样子有趣又无辜……”
“如今呢?”
“虽说打小养起,终究是雪域猛兽,常年困在山寺院落不自由,也易伤外人。等它们获得独自捕猎的能力,我便带回雪山上放归了……”
晴容谈及此事,意在劝喜爱小动物的太子,若将野生花豹留在东府或挟苍园,一则不利于其本身,二则对仆役存在威胁。
夏暄自然明白她言外之意,轻笑道:“我会从东府调遣驭兽者前来,小心养护那豹子,等伤好后,便于附近圈一座山头,省得它受滋扰,也避免伤及山民。九公主觉得如何?”
晴容明眸如落了一把璀璨星子,亮晶晶烁着光:“殿下想得周到。”
“可惜……最近实在忙碌,来不及给它作画。对了,九公主可曾画过雪豹?愿一睹风姿。”
“小九昔年拙作,未得精髓,若在行馆寻获,自当奉上,还望殿下勿见笑。”
二人从豹子扯到画作,远远见行宫方向的山道上飘起尘土,料想终须道别,各怀感慨,一时无言。
历经生死,冠冕堂皇的客套已成废话。
缄默少顷,夏暄打破沉默:“我……得赶回城处理走私案,千般感激,万般愧疚,来日再叙。”
“小九为臣子,略尽绵薄之力,殿下何须客气?”
夏暄皓齿轻磕下唇,长眉一蹙,沉声问:“若将来另有要事请教,九公主可愿相助?”
晴容却记起,太子曾私下对甘棠承认,想趁她还没正式成为皇嫂,请她帮忙,没准不止一回。
此际的他,神色凝重,欲语又止,可见“请教”的,绝非易事。
会是她好奇又难以启齿的那桩吗?
山林马蹄声随风而至,晴容深知行宫再遇未必有机会密谈,细看周边除甘棠外再无旁人,她示意鱼丽先去牵马,积攒勇气前挪一步,直截了当开口。
“请恕小九冒昧,敢问殿下……所为的,可是余家的案子?”
夏暄身影微凝,纵然惯于喜怒不形于色,朗目仍无可逃避地渗透出震惊:“阿皙透露的?”
晴容摇头:“嘉月公主只字未提,是小九妄自揣测,恳请殿下恕罪。”
夏暄端量跟前亭亭玉立的少女,雅洁利落的装束散发英气,沉静眉眼里的聪慧圆融曾一次又一次让他惊中暗喜;可这回,过分的聪敏,叫他心胆发颤。
晴容昂首凝望他默然中不乏震悚的面容:“殿下对余家叔侄不闻不问,不代表没放心上。小九理解您的处境,您的位置,得来不易。殿下的长兄,并非因暴怒而星陨,对吗?”
夏暄眸色一冷:“九公主还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