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回去!十年孝敬,够买半根金丝楠,正便宜你们打棺材!”
又是一阵咕哝,随即人影散去,刘婶心中愤愤,恨恨踩过地上那堆烧过的纸钱。
闻大娘的声音忽然尖利地响起。
“杀千刀的,做甚踩纸钱!”
音调凄厉,惊得枯树上黑鸦哑声怪叫,刮耳入心。
刘婶子的脚步声愈发踏踏,重重跺几脚,冷笑声远去。
“花这许多铜钿买这些纸钱,那没福的用得着?”
闻大娘的追骂不甘示弱,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难怪你们踩,原来是要带走用得着!”
……
纸灰暗红的光一层一层灭了,如泪眼于梦寐深处终阖。
闻大娘的哭声,在人走远之后,才压抑着响起,听起来颇古怪,像蒙了被子扭曲抽搐,喉咙里逼出刀一般细的音。
世人谁不是蒙了被子过活,猜不着掀开被子看见天光还是绝崖,只能在黑暗中含泪揣摩。
这泼辣倔强的女子,红尘里摸爬滚打,将自己活成了书痴丈夫和情痴女儿的一尊门神,然而终究命薄人贱,抵挡不住贵人自云端轻轻丢下的眼神。
女儿自尽她没哭,夫君无用她没哭,亲家退婚索回彩礼她没哭,所有泪都只流在此刻,伴漫天飞舞细碎纸灰默默咽尽。
只有那颗黑枣发菜,还在嘀嘀咕咕,“别哭了别哭了,真的真真没死,我说了咋就不信呢……”
闻大娘:“滚!”
……
闻大娘夫妇互相搀扶着回了屋,背影躅躅凄凉。
文臻注视着她们走进身后小院,却并没有跟上去,转身跟上了刘家一行人。
------题外话------
目前基本都是十点左右更吧,如果在外开会啥的会提前。 长街上行人寥落,文臻不远不近跟着那极品一家,想着闻真真明明吊死在刘家门上,却变成了死在自家门口。大半夜的这家人把闻真真的尸首解下来再挂到她自己家门口?闻家大娘没被吓死真是祖上烧香。
这一家子的缺德程度,在那一世可以换个几万转发了。
刘家婶子一路上还在数着那些礼物,不住嘀咕哪个哪个少了哪个哪个好像用过了,她家一直没说话的老头子嗒嗒地吸着水烟,半晌才不耐烦地说一句,“行了!东西拿回来还不知足!”
“话说得好像不知足的是我一样,”刘婶子眉毛一竖,“想做这被人戳脊梁骨的事的人可不是我!”
“是我又怎样?你妇道人家懂得什么?”
“是你你咋不自己去说,顶我在前头当恶人?还拉扯上阿尚,平白被那泼辣货糟践一顿,”刘婶子越说越气,“要我说,你这么巴巴要回彩礼做甚?也没多少,何必做得这么难看,阿尚以后在街坊面前怎么做人?”
“怎么做人?他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有得人抬举他,不需要特意做好人!”老头子声音嘶哑,“谁是去要彩礼的?只是这时节,和闻家撕掳干净要紧。”
“真真都死了,贵人没道理继续追究,你这是在怕什么?”
“妇人见识!你以为贵人是看上闻真真?话本子看多了,尽做些飞上枝头的梦,贵人什么美人没见过,至于到这乡旮旯里要个村姑?”
“那贵人指名要闻家姑娘是怎么回事?”
“府衙的王老哥私下和我说,贵人要人的事,和宫里有点关系,闻家本来有机会攀上王府,谁知道闻真真会错意,以为要做贵人的妾,一根绳子上了吊,呵,也不瞧瞧自己,真以为貌若天仙呢。”老头子咳嗽两声,气喘吁吁地用烟杆点了点虚空,似乎要将这竿子教训到死了的媳妇身上,“现在这一死,贵人打算落空,必定要发怒,万一牵连起来,咱们家第一个倒霉,所以哪怕死了,这婚也得退干净!”
“原来这样,那也罢了,只是想想怪可惜的,闻家要是能攀上王府,咱们也好跟着沾光,偏那死丫头蠢,断送自己性命,也断送了我阿尚的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