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处地面沙沙连响,忽有无数枝芽破土而出。
“铮——”又一声。
枝条抽节,野蛮生长,那一片空地上,齐刷刷无数枝条曼妙摇曳,昭示生长的力量。
“铮——”又一声。
枝条长至半人高,停止抽条,顶出圆圆的花苞,灯光下银光铮亮,一片耀眼。
“铮——”又一声。
遍地花苞齐齐开放,先探出嫩黄雪白花蕊,再舒展深紫浅紫花瓣,层层叠叠,卷卷迭迭,一层层次第打开,怒放都在刹那间。
刹那间彼处烂漫成紫色花海,涂满视野。
文臻屏住了呼吸。
有一瞬间,她有点茫然地看看天上,又看看四周,依旧是冷月孤星,霜白叶寒,除了寒梅别的花并不会盛放的冬季。
然后她忽然发现那些花有些异常。
枝干特别挺立,花朵特别硬实,颜色特别一致,形状毫无差别。
身后唐羡之轻轻道:“紫英葵是川北三州最常见也最美的花朵,一年盛放三季,漫山遍野,美不胜收,香气浓烈,经久不散。这么多年,我总想你来川北,总想带你亲自看看紫英葵花海……今日你终于来了,却是紫英葵唯一不开花的冬季……所以我做了这个机关,毕竟花开不逢时,相遇总寄缘,下一次你来川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让你瞧上这一眼,便当我的心愿也完成一半了……”
文臻听得他声音微微颤抖,转头看一眼却见他额头微汗,随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并不是唐羡之有了燕绥万物发春的本事,而是这遍野的紫英葵竟然全部都是埋在土里的机关,而唐羡之以内力拨琴发动机关,一声发芽,两声抽节,三声顶苞,四声开花,才造就了这足可惊绝天下的冬季紫英葵花海。
只为了让可能只会来川北这一次的她,亲眼看一看紫英葵盛放的模样。
而要催动这样的大型机关,所花费的内力不可估量,所以以唐羡之之能,此刻也露出了虚弱之态。
她垂下眼,不知该如何回应。于她的三观,世间一切美好心意都不该辜负,然而眼前这个人的心意,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的。
身后唐羡之在问:“美吗?”
文臻吸一口气,一边想着这密密麻麻的紫英葵机关到底只是用来观赏还是能困住人?一边道:“很美。”
“喜欢吗?”
“所有女人都喜欢花。”
“喜欢的话,那就一直留下来,一年四季都能看到它,好不好?” 就在文臻和兰旖出门后不久,燕绥也出了门。
他在出门前,去了文臻房间看了看,怕惊动她,没有进门,眼看帐子放下一半,被窝高高隆起,采桑在床前打瞌睡,便退了出去。
然后他披上大氅,带着护卫们无声出了门。
在暗桩的指引下,避过巡夜的士兵,他竟然也是往家庙的方向去的,却走的是家庙后方的一处坟地,在一处旧坟之前停下,中文捡起一根散落的白骨,往那残碑上敲了几声。
里头也回敲了几声,然后坟头忽然被掀开,探出一个黑黝黝的脑袋,咧嘴一笑。
午夜坟地看见这么一幕场景挺瘆人的,中文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那人坐在坟头,鬼气森森地招了招手,便飘了下去,燕绥也便跟着,底下却并不是想象中的肮脏污浊,相反十分洁净,陈设讲究,像一个正常房屋一样修出了里间外间书房,书房里还有琴棋书画。一个青衫人正坐在书案前作画,隐约可见画的是个美人。
那人瘦骨嶙峋,面色苍白,看不出年纪,说二三十也可,三四十也可。看见燕绥进来,头也不抬,直到画完最后一笔才搁笔,将那画仔细吹干,小心搁在旁边条案上,那条案上一幅一幅,都是画,都画的是那美人,坐的站的打秋千的绣花的起舞的,不一而足。
燕绥也不说话,坐在一边看他画完,那带他们进来的男子,翘着腿道:“殿下啊,怎么,看着这一幕,良心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