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不知道该喜该忧。
是他吗?
还活着是很好很好的。是她一直期盼的,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她才惊觉,他的回归,才是真正的决裂。
以那样的方式死遁,要的绝不仅仅是逃离朝廷的看守获得自由,那必然意味着旧事尽割裂再回首便是新一生。
这新的一生,便是步步血火争霸夺权只谈家国不论情的新一生。
也是她和他要真正举刀相对你死我活的新一生。
最后一面还为他痛哭,再次相见便已是敌人。
便如那天山道再相见,以一刀当胸开始,仿佛一个不吉的开端,笼罩在阴云密布的前路上。
她垂下眼,心中酸酸涨涨,好半晌,才笑一声。
挺好的。
本就该这样。
当初就说过,只要他能活下来,她便可卸下最重的背负,不必总因那内疚而夜不安枕。
但为何,心底依旧被怅然盈满。
人心啊,总是不足。
对面,燕绥一直在看着她,忽然道:“你其实没伤到他,但他和我交手,被我藏身的钢丝划到喉咙,伤得不轻,也不知道会不会死。”
“是吗。”文臻垂着眼,静静地道,“情势已然不同,当初已算最后的告别,恩怨两清,再见便是你死我活。没什么奇怪的。”
“你不伤心?”
文臻抬起头,直视着燕绥的眼睛,他眸子澄澈又深邃,像星光在极远的地方闪烁,但一霎便可至她心底。
她将手慢慢地盖在燕绥的手指上,看着他,缓缓道:“如果他真被你杀了,我会难过。这是对生命,对曾经朋友的必须的尊重和感情。但是我不会怪你,更不会觉得你杀的不对。因为大家已经是敌人,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所爱的人残忍,我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燕绥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唇角一弯,手指缓缓插进她的手指,反手一握,十指相扣。
“如果咱们调换过来,是你遇见这种情形,你会杀他吗?”
文臻沉默了一会,“会。”
对面燕绥的眼睛,灼灼亮了起来,似拨云见月,一片清辉。
“此时一片安宁,你这样问我,我会犹豫。毕竟我欠他一条命。如果只有我和他遇上,不管立场对错如何,只要他不想杀我,我绝不会对他下杀手。如果他遇见绝境,同样我也会想办法把这恩情还上。但如果,生死之际,输了你会死,我必,全力以赴,管他是谁。”
爱情,是排他的,没有任何可以犹豫的存在。
我可以还他我的命,但我不允许谁拿走你的命。
她语气平静而坚定。
“全力以赴,管他是谁。”燕绥重复了一遍,忽然筷子一丢站起,一把将她抱起。
文臻吓了一跳,“哎哎你做什么,我还没吃完呢!”
“吃什么吃,回去吃我!”燕绥把她往背上一扛,丢了块银子扔在桌上,转身就走。
文臻:“……”
殿下你最近是吃了高糖版可爱多吗?
她只来得及在燕绥扛走她之前手一抄,把大布娃娃抄回去。这东西可是她联谊的重要礼品。
燕绥这回真不在集市上停留了,一路扛着她快走,文臻在他背上抿着嘴笑,想着那句回去吃我,越想笑得越浪,连浑身的不舒服都忘记了。
直到快看到悦来客栈的大门,才听见燕绥又说了一句话。
“我不会腻的。”
文臻:“?”
“背你一辈子,我不会腻的。”
文臻这才知道他居然还记着刚才那个姑娘所说的话,停了停,将脸慢慢地靠在他背上。
“燕绥。”
“嗯。”
“你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吗?”
“……你在笑。”
文臻脸紧紧贴在他背上,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手指轻轻在他背上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