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秀鼎浑身一僵,转头怒视,理刑长老已经笑着背手走了。
文臻悄声问燕绥,“他说了什么?”
燕绥慢吞吞地道:“他说。你说对了,长川易未必保得了。就算朝廷不收,这病也迟早灭绝易家子弟。既然如此,何不多为自己打算?”
文臻笑一声,道:“傻逼。”
燕绥眼神深表赞同。
“咱们真的……不救易秀鼎?这个理刑长老笑里藏刀,易秀鼎怕易云岑冲动惹事,痛快跟他走,一定会吃大苦头。”
“易秀鼎在易家吃的苦头越多,易家内讧越厉害,对我们才越有利。”
文臻低头叹息一声。
燕绥这样的人,全部的人间情感大概都只给了她,对于别人,真是纯粹的政思维,冷若凛冬。
她此刻因为先前那被子惹起的一点意外和酸意都消失干净,心底反而泛起难言的怅然来。
有时候,还是希望,燕绥的人情味更多一些。
她总是害怕燕绥会向深渊而行,在那样深邃的注视里,迷失自己。
易秀鼎被押解着出门时,正撞上飞奔而来的传灯长老及一干手下,两拨人在院子门口,隔着一盏风灯的灯光,各自站下了。
易秀鼎看着冬天跑得满脸热汗的传灯长老,眼睛很亮。
传灯长老怒道:“理刑!你半夜三更做甚花样!还不赶紧把小十七放了!”
理刑长老一脸无奈地笑,“大长老,我能做什么花样?我呢,不就是个苦哈哈的理刑长老?有人举告,我便不得不从热被窝里爬出来奔波,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你看看,我多难呀。”
“刑堂掌握在你手里,什么罪名,什么举告,还不是你一手遮天的事儿!”
“大长老啊,你这话就说得差啦。要说一手遮天,这易家可轮不着我。要么你看看,这里头说得才一手遮天,大逆不道呢。”
理刑长老笑眯眯上前,亲自双手递上一封书简,传灯长老疑惑地看他一眼,当他的面,抽出一双手套戴上,才接过了书简。
就着风灯的光,他随便一翻,脸色就变了,猛地将书简一合,抬头死死盯着理刑长老。
理刑长老手指点点那书简,笑得意味深长,“您瞧见了吧?今日之事可不怪我,哎呀,这里头记载,可真是令人发指呀,据说还不止这些呢——”
他一偏头,嘴对易秀鼎努了努,“大长老,你说,这样的举告,我该不该接呢?”
嘴对着易秀鼎,眼睛却只看着传灯长老。
易秀鼎一直盯着传灯长老,传灯长老沉默一阵,转开了眼。
理刑长老那种慈眉善目却又令人不舒服的笑容再次浮现。
半晌,传灯长老后退一步,让开道路,并不看易秀鼎,涩涩地道:“既被举告,自当查清。还望理刑长老,能够秉持公心,公正以断。”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易秀鼎不看他了,目光转向地面,定定地盯了一会,好像想在那里看出点花来。
路被让开,她不等催促,比先前更快地向前方黑暗走去。
在她身后。
忽然起了狂风,将风灯卷起,砰砰敲在院墙上,那光影便急速晃动,像无数蹑足在黑夜中窥视的鬼影。
夜有彻骨之冷,而风如夜梦之空。
……
段夫人院子门口,其余人还在伫立。
易云岑浑身发抖,如果不是被段夫人死死拉着,怕冲出去拽倒夫人,他早就狂奔而出。
段夫人一遍遍在他耳边道:“别气,别怒,别中了别人的计。你放心,我这就用青螭刀令请十八部族,请他们出面,保下秀鼎。易家现在忙着争权夺利,都想拉拢十八部族,他们帮忙一定有用的。”
“夫人。”文臻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我不明白,朝廷马上就要来人夺刺史位,易家危在旦夕,本该勠力同心,为什么这时候还要内讧还要争权夺利?争来家主又怎样?转眼不就又归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