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地看着眼前“惨死”的他自己,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长长的走廊看不见尽头,一扇扇淡黄色的门是如此相似,每一扇门上都有一块暗色的玻璃。
沈轻唐找不到那间疗养病房,而方才接连撞门的大动静,也并没有吵醒值班的护士,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人走进这条走廊。
除了他之外。
为什么呢?医院有保安有护士有病人还有家属,七楼虽然冷清,但也有最起码的医疗服务。为什么晚上他闹出这么大的声响,却没有人推门进来关心一下?
沈轻唐立在走廊间,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两秒之后,他咬紧牙关转身,猛地向另外一间病房淡黄色的房门上冲去。
“砰”地一声巨响,伴随右肩膀的剧痛,薄薄的房门被他奋力撞开。入目所见便是一双晃在半空中的脚。光滑又白皙的两只脚,没有穿鞋也没有穿袜,在门开时掀起的那阵风里左右摇曳。
他顺着腿往上看,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肿胀发紫的舌头露了半截在嘴巴外,而高挺的鼻梁之上,是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琥珀色眼眸。
是他,还是他!
溺水的是他自己,烧炭的是他自己,上吊的依然是他自己。
恐惧的来源是未知,当你已经知道门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又还有什么可怕的?
再推开下一扇门的时候,沈轻唐不仅没有了恐惧,甚至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可笑。
惨白的“他”倒在门前,被深深剖开的手腕流出满地的鲜血,铺满了病房青底地砖,像是一潭血红色的巨大死湖。
再再下一扇门后,“他”的头颅磕在地上,黄白色的脑浆迸裂,溅射在淡黄色的房门上,双目圆睁,手脚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弯折着。
沈轻唐嘲讽地笑出声,甚至微微摇头点评道:“……也太不了解我了……我就算求死,也不会跳楼啊。太不好看了,多残忍啊……”
他推开一扇又一扇门,饶有兴味地看着十余个自己以各种各样惨烈的方式死在面前。
“好了,如果这是噩梦,现在应该醒过来了。”
他对自己说。
可是他没有醒来,一切都还如旧,长长的走廊上一间间装满他的尸体的病房,像是永远没有办法跳出的死循环。
沈轻唐盲目地走着,盲目地推开一扇又一扇门。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没有房门的房间。
沈轻唐打起精神,大步走近,这才发现这间房子本该是房门的地方挂了半面又破又旧的帘子,雪白的侧墙上铺满了青色的瓷砖,医生护士匆匆忙忙从身边经过,沈轻唐便能闻见若隐若现的腥臊味道。
这是医院的公用洗手间。
在一排病房中显得这样不同,像是在诱惑着、等待着沈轻唐走进来。
沈轻唐也别无选择。他定定站了两秒,抬手掀起了那面半旧的脏帘子。
青白相间的洗手池墙面上,贴着一面巨大的镜子。沈轻唐站在镜子前,又一次看见了……他自己。
可他知道,镜子里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他。
只一眼,只第一个表情,沈轻唐就能清楚地分辨镜子里的人。
镜子里的他冷漠又怨毒地看着镜子外的他,像看待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琥珀色的眸光中充斥着掩盖不住的厌恶和憎恨,连一丝安慰的笑容都不曾有。
沈轻唐静静地看着镜子。
镜子里的他诡异地勾起了嘴角,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为什么逃?”
“因为有人要杀我。”沈轻唐一愣。
“是谁要杀你?” 镜子里的他又问。
是谁要杀我?他走过了那么多个房间,不就是为了找出这个最终的答案吗?每一具尸体都认识,每一个死亡的场景都曾在午夜梦回时,被他一次次放在心里揣摩。
沈轻唐沉默片刻:“是我……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