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龄最长,为人谨慎,进门之后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电闸,又拉开了厨房的窗户,这才打开了煤气热水器去洗澡。
一天一夜没有回家,身上的汗珠黏在衬衫上,赵大把头浸在温热的流水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脖子下方有一数道长长的伤痕,颜色已经极淡,看起来是已经过了很多年的旧伤。
房间里面不算冷也不算热。赵大一身疲惫,拉上窗帘躺在床上想睡一会儿,可是晒在窗帘上的暖阳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渐渐升高,小小的房间里热得仿佛蒸笼。
赵大的后颈冒出了一层湿汗,他坐起身,下意识地想脱掉身上的长袖,衣服撩开一半,却警觉地停住了手。
“玩过一遍的把戏了,还想玩第二遍?”赵大冷笑,“告诉你,不管你是什么玩意儿,老子都不怕你。”
他噌地站起身,走向卧室旁边的卫生间。厕所四四方方,墙上有个拳头大的窗户,满是污渍的马桶就放在窗户下。赵大径直个马桶,一把掀开泛黄的马桶盖,从搪瓷马桶盖背面揭下了一个黏得牢牢的透明塑料袋。
可是这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的却不是一捆扎好的冥币。
而是一把小小的桃木剑。
“来啊!我不怕你!”赵大吼着,冲着空空荡荡的客厅挥舞着桃木剑。绽开一条长口、露出深黄色的海绵的沙发上明明空无一人,赵大却紧咬牙关,一剑扎在了泛黄的海绵上。
什么也没有发生。窗外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发出刺耳的警笛声。
赵大长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盯着电视里的黑色屏幕。
屏幕里有一个扭曲的他自己,也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可是那黑色的、小小的、扭曲的电视屏幕里,在他的身边,分明还坐了另外一个人影!
赵大猛地扭头,手里的桃木剑一把挥出,对着空荡荡的沙发戳了过去。
什么也没有戳到,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回过头,眯起眼睛看向电视,黑色的屏幕里,扭曲的他自己仿佛疯了一样对着空气挥舞桃木剑,可是那个小小的、淡黄色的身影,却还好好地坐在沙发上。
赵大骤然停下手中动作。
“想整个幻觉来让我白忙活?呵……我可没那么傻。我知道你在哪儿等着我呢。” 他冷笑,一步步离沙发,一步步朝着电视的方向走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赵大高举桃木剑,怒吼着一剑劈向电视屏幕。桃木剑乒地一下拦腰折断,一张蛛网率先出现在玻璃屏幕之上,下一秒钟拓展成一个拳头大的破洞。
碎了一地的玻璃屏幕像无数尖利的指甲,紧紧抠住地面,朝着赵大的脚背一点点蔓延。
屏幕里的两个小人儿通通消失不见。可是赵大的神情却比之前慌张许多。他转过身,想回到沙发上继续坐着,却骤然发现面前的玻璃茶几上,依稀反射出两个人影。
一个是他,低着头、茫然地看着玻璃茶几里自己的样子。
另一个却像是一团淡黄色的布条,漂浮在他的身旁,像一团无处不在的空气。
赵大从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喊声,又对着空气乱戳了数下。
空气中什么都没有,他转身,嘶哑地叫着,举起破碎了屏幕的电视机,狠狠砸在玻璃茶几上。
伴随着巨大的碎裂声,玻璃茶几一分为四,瘫在一地碎片上。
白色的墙壁上什么都没有,四周终于短暂的归于安宁。
“我的剑!”赵大神经质地捏着已经断了的桃木剑,后背紧紧贴着墙壁,一点点朝门口挪去。
他不敢看厕所的镜子,不敢看厨房铮亮的不锈钢菜盆,甚至不敢低头看自己的鞋面,仿佛每一个反光的地方都能照出那个人影。
小小的、淡黄色的、模糊的人影。
可他更不敢闭上眼睛。
赵大梳得一丝不苟的黑色头发此时已经杂乱,他目光涣散,慌张地四顾,不敢在同一点停留超过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