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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忘记当然是福分了。”茉莉低头,对好几天不见的小海微笑,“有的时候,记得太牢并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这世界上许多事,如果可以选择,忘记是最好的结局。
但也有许多,不但不该被忘记,甚至应该用血用刀,一笔一划深深刻在石碑里。
小海坐在她身边,了然地点头:“我也想忘记。”
他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根树枝,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画着,学着电视剧里的招式,一手画圆,一手画方。
“姐姐,你说,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奈何桥,有没有孟婆?如果我死了,一定要喝上好几碗孟婆汤,把这辈子的所有事都忘记。”
“啊,还是留下一口吧。”
他扔了树枝,转头看她,圆圆的眼睛眨也不眨,“留下最后一口不喝,我只记得茉莉姐姐就够了。”
茉莉的眼神不易察觉地闪烁了一下,揉了揉小海的头发,轻声说:“孩子话。”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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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洗头房里,多了一个电磁炉,就放在一进门的角落。
如果有客人进门,保不准就会踢倒炉子上放着的锅。
可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洗头房并没有什么顾客来。
小海每天放学回家,见到的都是茉莉一个人,静静坐在洗头房里。
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她是在等他,可是偶尔鼓起勇气问起,她的脸上一瞬间露出诧异的神情,又迅速地消失。
茉莉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在等你回来呀。”
小海却又不那么敢相信了。
电磁炉放在门边的凳子上,锅铲用得都顺手。他每天回来做饭,只是简单煮一碗面,加上青菜和鸡蛋,只要坐在她身边吃,味道就无比香甜。
茉莉也凑过来,抽起鼻子闻闻,每每皱起眉头违心地夸奖:“嗯,比昨天好些了……”
他便笑笑,认真地点头:“每天都会更好一些。”
就像他自己,每天都在长大一些。
生日将近,小海从来没有这样盼望过。
他旁敲侧击了许多回,常常在茉莉发呆或者玩得入神的时候突然袭击,张口问:“姐姐,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茉莉却没有一次上当,总是笑得像是餍足的猫咪,眯起眼睛来:“……不能告诉你的呀,是个惊喜。”
真是太坏了,越发勾起他的好奇心。
小海几乎是掰着手指数日子,在每个晚上满怀希望地睡去,就连母亲的责骂和殴打都比以往好受许多。
她似乎上段恋情又一次破灭,不再每天晚上出去,彻夜不归。
然而在家里待着的母亲,对于小海来说,却是世界上最大的折磨。
她似乎很爱他,总是在他耳边无止境地念叨着自己对他有多么好,他两岁时如何高烧她又是如何抱着他深夜求医;抑或为了他付出了多少,被耽误了多少可贵的青春和人生。
可小海却永远也摸不准,爱的表现方式,是不是包括她眼底永远磨灭不了的恨意,仿佛他的存在就是错误。
他坐在桌前沉默地扒拉饭,她会骂他没眼色不交心;他洗碗洗衣拖地擦桌子,她又会说他不务正业不学习。
每次考试放成绩回家,小海永远避免不了一顿打。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不愿再让茉莉看见自己受伤的手臂,每每挨打总是拿后背去迎。
有时是锅铲,有时是书,有时是扫帚,取决于她看见他的时候,手上拿着什么。
他知道他家与洗头房隔音不好,于是再痛也不会出声。
母亲哭喊和嘶吼时,他冒着激怒她的危险也要去关上窗户,生怕楼下的茉莉知道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