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顾一切为她报仇的人,也只有李仲虔。
所以,瑶英在为李仲虔奔波的时候,没有哭哭啼啼找郑景帮忙,而是以谢家的家财去和郑家做交换。
和杜思南通信时,她以他最渴望的名望地位为诱饵,列出一条条足以让他动心的前景。
当被海都阿陵逼至绝境,无路可逃,不得不求助于昙摩罗伽的时候,瑶英也是心计飞转,字字句句带着暗示之意,试图以利益打动昙摩罗伽。
昙摩罗伽救了她。
却不是因为她许诺的好处,也不是因为想和大魏结盟。
那时的她什么都没办法保证,他根本没把她的话当真。
瑶英后来认真思索过,昙摩罗伽之所以庇护她,也不是因为她帮助过蒙达提婆,因缘际会为他带来水莽草。
他救她,只因为他能救她。
哪怕昙摩罗伽时日无多,也会顺手救下她这个陌生人。
他承诺庇护她,就真的昭告天下,让她以效仿摩登伽女的名头栖居佛寺,以逃离海都阿陵的觊觎。
现在又派苏丹古护送她来高昌,助她早日还朝。
从始至终,他不需要她的感激,更不需要她拿出什么来交换。
……
瑶英坐起身,想起上早课时,昙摩罗伽端坐佛殿,朝自己看过来的那道眼神。
他的眼神清冽出尘。
瑶英笑了笑,脸颊微热。
苏丹古行踪诡秘,阿史那毕娑古里古怪,昙摩罗伽对苏丹古的信任也让人侧目。
她有种敏锐的直觉,苏丹古那张疤痕遍布的脸和他的眼睛不相配。
她怀疑苏丹古的身份,这些天多次刻意试探。
他应该是有所察觉的,即使如此,待她一如既往。昙摩罗伽派他来保护她,他便好好守着她。
瑶英徐徐吐出胸腔间的一口浊气。
不管昙摩罗伽、苏丹古、毕娑师兄弟之间到底隐瞒了什么,苏丹古到底是什么身份,那都是他们的事,她不该探寻他们的隐秘。
君以诚待之,她也该以诚相待。 一室清浅天光潋滟, 炭炉发出毕毕剥剥的燃烧声。
苏丹古还没醒。
床榻旁搁着他平日戴的夜叉面具。
瑶英轻轻翻开被褥,跪坐在苏丹古面前, 凑近了看他的脸。
伤疤交错纵横, 像是火烧出来的痕迹。
瑶英紧张地屏住呼吸,身子往前探。
只要她一抬手, 就能摸到苏丹古脸上的伤疤,确定这张狰狞恐怖的脸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却不是去摸苏丹古的脸,而是拿起了床脚一张胡乱堆叠的波斯薄毯。
昨晚她一直在闹腾, 散药的时候不停踢开被褥,苏丹古一次次把这张薄毯压在她腿上,既不会太重压得她不舒服,又能防止她着凉。
瑶英笑了笑,抖开薄毯盖在苏丹古身上, 动作轻柔, 生怕吵醒了他。
这一路他几乎日夜警戒, 也不知道他每天能睡几个时辰。
瑶英盯着苏丹古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悄悄下了床。
他的脸到底是真是假, 她不在意。
屋中瑶英换下的衣物已经收拾走了,长案上两碗冷掉的素汤饼, 汤汁凝结, 碎汤饼泡了一整夜,胀得雪白。
瑶英抱着自己的鞋袜,赤足踩在地毯上, 蹑手蹑脚走到外间,拢起长发,穿袜穿鞋,系上革带,从前她娇生惯养,光是专为她梳头发的侍女就有三四个人,现在她已经能自己熟练地盘发髻,妇人发式和男子发式都会。
屋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有人叩了叩房门。
瑶英拉开门。
亲兵站在门外,神态恭敬,目光落在门槛前,看到一双明显不像男子靴鞋的精巧鹿皮靴,呆了一呆,抬起头。
瑶英俏生生地立在门前,束发于顶,身着他昨晚找来的联珠纹半袖翻领锦袍,腰间束带,别了一柄匕首,丰肌如雪,眉眼端丽,朝他一笑,面容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