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把什么都想到了。
他救过瑶英,救过自己,他时日无多,那瑶英更不可能抛下他不管,如果逼迫他们分开,以后他真的出了事,瑶英会痛苦一辈子。
与其让瑶英遗憾终生,不如让她好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一顶王后的冠冕,对瑶英来说,就是多一条后路。
李仲虔思索了很久,权衡利弊,凤眸扫视一圈,视线从满地箱笼转过,最后在那只黑漆匣子上停留了一会儿,心里长叹一口气。
“明月奴长大了,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不过你要记住我的话,她性子好,不爱计较,我眼里揉不了沙子,假如你敢让她受一点委屈,我不会因为顾忌王庭和西军的盟约就畏手畏脚。”
李仲虔神色冷峻,一瞬间,身上散发出阴沉凶悍的气势,一字字地道:“你若负了她,不管她同不同意,不管你病得多重,哪怕你马上就要咽气,我也会立刻带她离开。”
昙摩罗伽微微松口气,直起身,双手合十:“多谢卫国公成全。”
李仲虔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还是个和尚!
他浑身不舒服,忽然指指一只黑漆匣子,语气凶狠:“为什么送这个给明月奴?”
昙摩罗伽正要出去,闻言,怔了怔,看一眼黑棋匣子,回答说:“我曾让公主去库房随意挑选她喜欢的东西,公主只挑了一枚夜光璧。”
瑶英喜欢搜集夜光璧,每次商队从天竺、拂林等地回来,她都会问胡商有没有买到好的夜光璧。
李仲虔冷哼,不耐烦地挥挥手。
等昙摩罗伽出去了,他站起身,走到匣子前,拿起一枚夜光璧,脸上神情复杂。
夜光璧也叫明月珠,这枚夜光璧是他送给瑶英的。
瑶英很宝贝,一直带在身边,后来她和亲去了叶鲁部,落到海都阿陵手里,身上的东西都没了,只剩下这颗夜光璧,最后为了逃出营地,她把夜光璧送给了一个胡女。
李仲虔和瑶英团聚以后,瑶英几次提起夜光璧,她想把夜光璧找回来,他安慰她,一颗珠子罢了,没了就没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颗夜光璧竟然到了昙摩罗伽手里,他知道瑶英喜欢夜光璧,拿来送给她。
完璧归赵。
也许,这就是缘分罢。 毡帘被人掀开, 夜风吹进帐中,烛火轻轻晃动。
李仲虔拿着夜光璧, 回头。
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探了进来, 和他对视,浓睫忽闪:“阿兄。”
十多年前, 他从荆南回到魏郡,她还那么小,娇娇软软的, 穿一身团花对襟衫裙,头上梳着小抓髻,像个小团子,不会走路,手撑着门槛趴在门边, 仰着小脸叫他:“阿兄。”
他抱起她, 她环住他的脖子, 柔软的手指头拂去他发鬓边的雪花。
“阿兄冷。”
那时,他刚刚料理完了舅舅一家的丧事,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中, 确实很冷。
但是他是兄长,要好好照顾妹妹, 再冷, 也不能让她冻着。
李仲虔出了一会儿神,冷笑:“昙摩罗伽刚走……你就这么惦记他?是不是怕我欺负他?”
瑶英忙收起笑意,掀帘快步入帐, 挽住他的胳膊,正色道:“我不是惦记他,我是惦记阿兄,怕他不会说话惹阿兄生气。”
李仲虔明知她是在哄自己,仍然觉得心里熨帖,轻哼了一声,想到昙摩罗伽的身体,眉头轻皱,嘴巴张了张,目光落到瑶英脸上。
瑶英正好奇地打量帐中的宝匣礼盒。
他把滚到喉头的话咽了回去。
她和昙摩罗伽经历了那么多才走到今天,让她伤心的事还是别提了。
……
瑶英哄好了李仲虔,径自去找昙摩罗伽。
夜已深了,烛火朦胧,昙摩罗伽背对着毡帘,盘腿坐在绒毯上,衣衫半褪,镶嵌短刀的革带脱下放在一边,背上一道道斑驳的伤痕,听到营帐外缘觉和瑶英说话的声音,拉起敞开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