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生产,殿下在外征战,城里有叛军出没,堵住了城门,城中人心惶惶,十一岁的七公主派人照顾我和其他妇孺,自己带着护卫登上城墙,劝说、威慑叛军。”
郑璧玉永远不会忘记当时城中那种沉重压抑、大祸临头的绝望气氛。
府里人仰马翻,李德的妾侍们只会啼哭,有人闹着要投降,李瑶英下令斩杀要去打开城门的内应,以李家女公子的身份召集城中人马,在城墙上守了十多天。
郑璧玉生产过后,咬牙下床,打算也去城墙上守着,她是李玄贞的妻子,不能让李仲虔的妹妹太出风头。
侍女扶着她走到城墙下,她抬起头,看到城墙上那个一身猎装、沐浴在灿烂烈日下的少女,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李瑶英的场景。
郑璧玉嫁给李玄贞后,曾问李瑶英:“七娘和赵家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救赵家女眷?”
李瑶英漫不经心地道:“举手之劳罢了。”
郑璧玉是世家女,清醒而理智,嫁给李玄贞后,一心一意为李玄贞谋划,朱绿芸折腾得死去活来又如何?她永远是李玄贞的正妻。
一肚子算计的郑璧玉站在城墙下,抬着头,看着李瑶英娇小而坚定的身影,怔了半晌,转身回房。
郑璧玉知道,七娘并不是在为李仲虔招揽人心,她只是想保护城中的百姓,保护李家的妇孺。
正如她保护赵家女眷那样,同样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既然能伸把手,让对方免于被蹂躏的悲惨命运,为什么不帮忙呢?
郑璧玉眼中浮起泪光。
“殿下问妾身为什么替七公主说话,原因很简单,因为妾身还有一点良心。”
李玄贞闭上了眼睛,双手微微发颤,额前青筋暴起:“是她自己来求我的!是她来找我交易的!她是谢氏女的女儿,她的死活和我不相干!”
郑璧玉看着双眼紧闭、神情隐隐疯狂的李玄贞,长叹了一声。
“大郎……你会后悔的。”
“不!”李玄贞挣开双眼,眸底暗流涌动,“我不会后悔。”
绝不。
……
两天后,飞骑队传回消息。
他们找到李仲虔了,李仲虔还在昏迷之中,身边只剩下五六个死士护卫,虽然情况紧急,但没有性命之危。
飞骑队已经带着李仲虔踏上返程。
李玄贞让人将消息送去王府。
瑶英刚从昏睡中恢复清明,紧紧攥住信报,泪落纷纷。
阿兄果然还活着。
只要阿兄平安归来,她什么都不怕了。
送信的人提醒瑶英:“贵主,长史说,您该兑现诺言了。”
瑶英攥着信报,拂去眼角泪花,淡淡地嗯了一声。
三天后,宫中大宴,李德再次宴请叶鲁酋长和其他部落首领、王子,各国使者、朝中大臣、后宫妃嫔和宗亲望族俱都出席筵席。
宫中派出近卫接瑶英赴宴。
瑶英盛装华服,在谢青的搀扶下踏上马车,手心紧紧握着那枚明月珠。 按例, 宴会设在麟德殿。
瑶英进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天际处浮起点点寒星, 西边辽阔的穹宇晚霞满天, 笼下一道道熊熊燃烧的炽热霞光。巍然俯临在池畔的亭台楼阁沐浴在一片璀璨的金辉之中,投下壮丽的廓影, 鳞次栉比的廊庑飞阁环绕围拱。
微风拂过,送来一缕缕清凉之意。
立在长阶下,依稀可以看到殿阁之中热闹的欢宴。大堂人影幢幢, 欢声笑语,高耸的几层凉台半卷的珠帘后珠围翠绕,衣香鬓影。
台下,一班怀抱琵琶、筚篥、箜篌、胡琴、羯鼓、牙牌、金铃的乐伎坐在楼台西侧的毡毯上,笙歌阵阵。
台上, 身着彩衣的舞伎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瑶英下了马车, 立在阶前, 抬头仰望矗立在高台之上的亭阁,衣袂翻飞,面庞皎然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