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扣好安全带,很平淡的口吻:“为什么?”
祁桐的心脏像是被无端地划开了很大一个口子,填也填不满,她惶惶不安地解释,“你外公在美国有很多房产,而且你不是对物理很感兴趣吗,世界排名前几的物理学专业都在美国……”
裴砚:“所以呢?”
这三个字很轻,但压在祁桐心口的时候,又像是泰山压顶那么沉重,沉重得祁桐难以呼吸,沉重得祁桐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和裴砚解释。
祁桐悲怆的神情掩也掩不住,她尝试着编造一些理由,语气里没了之前在政教处里的斩钉截铁杀伐果决,甚至都有些祈求的味道,:“妈妈可能之后要去美国发展,美国有个州立大学聘我做英美文学系教授。你跟着妈妈一起走,好不好?”
裴砚冷静道:“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祁桐马上激动地反驳:“我觉得这里不好!”
裴砚接得很快,相比祁桐近乎于崩溃的表情,他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这里真的挺好的。我交到了很多朋友,学习也很跟得上。这里的老师也很好。”
祁桐脸上的表情快要崩不住了,一层水意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尽量克制着不再裴砚面前表现强势的一面,尤其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她握住裴砚的手臂:“小砚,就当妈妈求你,跟妈妈走吧。”
裴砚转过身,直视祁桐:“这次是美国,下次又是哪里?”
祁桐看见了裴砚脸上还有点红的巴掌印,很浅,但是看得她眼睛心口都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啮噬一样密密麻麻的疼。祁桐的眼神微微恍惚了。
眼前的裴砚是她理想之中与心目之中都最完美的小孩。
从裴砚出生起,他就被整个祁家赋予了前所未有的关注。祁父在她预产期的时候,特意回国,虔诚地在国内香火最好的寺庙里虔诚求佛七七四十九天;裴砚出生那天,他的曾祖父在北维22度,东经11度的地方购置了一条街,并命名为“PEIYAN STREET”。
她自确诊怀孕那天起,就一心一意养胎,并查阅了大量的文献,完成了她有史以来最满意的一篇论文,将近五十万字。内容就是如何培养一个完美的小孩。
这是她和裴冬青的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她爱裴冬青,她迷恋裴冬青身上那种孤高而寡冷的气质,迷恋他身上东方式的神秘与韵味。她骄傲地爱着裴冬青,爱屋及乌,她更是竭尽全力爱着裴砚。
从裴砚呱呱坠地那天起,她就什么都为裴砚提供最好。她坚持母乳喂养,坚持自己抚养,连裴砚小时候的衣物都是她亲手洗的。除非累得没力气了,不然绝不会把孩子交给保姆。她为裴砚找最好的老师,从社交礼仪、天文地理、人情世故,她悉数都教给他最好,最合适的。
裴砚长成了最好她心目中最好的样子。温和有礼,清醒从容,宠辱不惊,拥有大智。既像是英国社会的优雅英俊的绅士,又有着裴冬青那样的书生意气。
如果……
如果不算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裴砚的老师打来电话,说起裴砚在学校的表现。
裴砚会在一边朝着别的孩子温柔地笑着的时候,一边把人的饭碗扣在他的头上。也会在原本与人好好聊天的某一个瞬间,忽然一瓶水淋在那人的头上。
更曾因为有个金发碧眼的小孩说他是个黄种人,就满是笑意地就把人打得门牙都找不着,且身上滴血不沾。
如果不是学校安保处将这些监控放给祁桐,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些事情会是她最完美的宝贝儿子做的。第一次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她甚至据理力争,能言善辩,拒不相信,拒不承认。
裴冬青总是说物极必反的时候她不相信,亲眼看到这些视频的时候她还不相信。明明在家里的时候,她的裴砚总是这么彬彬有礼,总是这么温和听话,明明在她视线范围之内的裴砚都是全世界最优秀最完美的小孩。她不相信!她才不相信她的裴砚会是这种人。
一直到医生在大量查看了裴砚的家里状态和学校状态之后,明确的告诉她,这个孩子有双重人格,他的次人格有反社会倾向的时候,她才终于不得不相信。